“媽！你不要走！我和爸怎麽辦……” 忽的腳上絆住了一顆石頭，整個身體騰空而出，竟然彈出了數米遠。

  也就是在這時我才觀察到此刻的阿五還隻是一小隻，是一個沒有門牙的孩子，是那種被石頭絆倒在地都會哭上好久的小孩。

  但是被絆倒的那一刻，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撐了起來，也沒有管膝蓋有沒有摔破，忍住疼痛，咬緊牙關也要朝那個女人跑去。

  可那個被喊做媽的女人，隻是回頭看了一眼，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阿五，也並沒有轉身將他扶起來，而是徑直走到了一輛黑色小轎車旁邊，一個男人出來將車門打開，她穩穩的坐了進去，絕塵而去就再也沒有回頭。

  這下沒有石頭再絆住了，可是阿五還是跌坐在了地上，透過迷蒙的淚眼也才注意到膝蓋處早已被磨破了，不忍細看的傷口上沾滿了血汙，還有一些草葉粘在傷口上邊。

  痛徹心扉的感覺幾乎就要將心髒撕碎，我張開嘴巴重重的喘著氣，才沒有被這痛苦給淹沒掉。

  我最討厭的就是進入別人的心境，特別是一個剛死之人的心境，他的回憶裏麵大多都存在著死前的記憶，還有此生最痛苦的時刻。

  之前這種入心境的手法，也隻會在我去盤問事實的時候才會勉強進入，可現在我自己並沒有動用靈力，就不小心進入了阿五的心境應該是意外吧，隻要他的魂體順利超度，從我的軀體裏麵退出之後，那我便能從這心境裏麵走出。

  正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忽然感覺天地之間一陣抖轉，眼前閃過一陣灰黑，再睜開眼時，那層蒙住的灰黑也並沒有褪去，天地之間都像是沒有了顏色。

  我被眾人拉著，眼睜睜看著那台上的男人被五花大綁著，雙眼散發著血紅，張著嘴仰天長嘯，在台上四人的合力之下，男人的嘴裏頭冒出黑煙，嘴角也溢出了紮眼的鮮紅血液。

  我想要喊，可嗓子怎麽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來，舌頭麻木根本就動彈不得，盡管已經感受到了脖子上的青筋突起，可實實在在的是阿五被點住了啞穴。

  “看清楚了嗎？這就是怔魔入邪的下場，必須學好呀，不然就會一並被關進這屋子裏頭。”

  也就是在這時我才注意到了，這裏就是老師父死去的地方，那時候旁邊的樹枝還沒有倒，房屋也沒有塌，就連那一扇木門也還沒有鑲進牆裏頭。

  “我爸沒罪！我爸是好人！師伯，求求您了，替我給師父求求情好嗎？”直到男人被封進了黑屋子裏，我的嗓子和舌頭才慢慢的恢複功能。

  我幾乎是跪到在道長的腿邊，雙膝著地向前爬著，抬頭一瞧，對視上那張臉，強烈的太陽光讓我眯住了眼睛，此時和我對視的正是清譽道長，他的眼睛從陰影裏頭將我望住。

  “沒用的！你爸已經走火入魔了，他殺了人，若是將他放出來，我們道觀還不知道幾時能夠過上安寧日子。”

  清譽道長長袖一揮，拂手而去，阿五卻一直跪在台前，求著路過的每一個長者，可沒有一個人理會他，甚至還有幾個在他的身上踢了一腳。

  “殺人要償命的！師父把你爸關進屋子裏已經是給夠他麵子了，你就不要再在師父的門前侵擾他了！”

  雖然腿腳已經麻木得幾乎移動不了，但血氣翻湧到了頭頂，一股眩暈之感傳來，眼前一片昏花，我疲憊地倚靠在柱子旁邊，失去知覺的雙腿，也不知道是跪著的還是坐著的。

  不知過了多久，幹裂的嘴唇才有了一點清涼之感，我吃力地張開眼睛，隻看見眼前一個灰黃的土瓷碗裏麵盛滿了涼水。

  我端起了碗，直往嘴裏麵灌，那冒煙的嗓子才得以清潤，我也才得以能夠勉強發出聲音來。

  “喏，給你。”隨著白饅頭遞過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時候我才抬眼去看那端著土瓷碗的人。

  對峙之際，我隻覺得心髒砰然驟停，這稚嫩的麵龐，嬌滴滴的聲音，還有涓細的娥眉怎麽看怎麽像女娃，但我卻一眼就將他認出來了。

  馬朝！馬朝！

  這樣子估摸著也就十歲吧，此刻他蹲著身子，眼神清澈，手裏麵還舉著饅頭。

  不禁感覺鼻子一酸，也不知道是阿五想哭還是我想哭，總之看著馬朝，竟然有一種看天使的感覺。

  我接過饅頭猛地啃了起來，溫熱的眼淚也抑製不住，從眼眶裏麵四溢而出。

  “你不怕我？”阿五的聲音已經嘶啞。馬朝仰著頭，眼睛裏麵找不出一絲畏懼。“你又不殺我，我為何要怕你？”

  “因為……我爸爸是罪人，他殺人了，你不害怕我也會殺你嗎？”我已經能夠感受出來阿五變得非常敏感壓抑，碰了無數次壁之後，麵對突如其來的示好，隻能一味的排斥，告訴別人我有多差勁，我有多麽恐怖讓別人知難而退，我才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

  心頭不禁升起了一股難言的苦澀，我感受到了，馬朝好像也感受到了，他隻是伸出手一把搭在了阿五的手上。

  “我不知為何，一見你心頭就難受，師父其實暗自給我說過，你爸是好人，他不是壞蛋……”

  “那為什麽要把他關起來！？”阿五嘴裏的饅頭還沒有完全咽下去，此刻一激動，有很多饅頭屑已經從嘴裏麵噴了出來。

  馬朝搖了搖頭，那是因為在他這個年紀，還並沒有完全知曉人事，但我心裏麵卻明了，師父心頭如同明鏡似的，他知道阿五的父親是為了救大家，所以才變成的這副模樣，但的的確確是已經走火入魔，更何況他還殺了人，為了公道，也為了道觀裏所有人的安全，他沒辦法，隻能將他囚禁封印起來，這也就是將他關住，但並沒有殺他的原因。

  忽的馬朝將身子傾了傾，雙手捂在了阿五的耳朵旁，低聲想要說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