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就聽老瞎子說過，這世間有很多異人如同我們繡術師一樣，必須命理屬陰，那樣命格才夠硬，才能夠橫跨陰陽兩界而不失足。

  撈屍人不僅命理屬陰，還得五行屬水，本身就如同水鬼一般漂浮在河中心，根本就不擔心腳底下有任何魂靈索命。

  我以為像是這樣的職業幾乎已經消失在世間了，可沒想到不僅沒有消失，還排著隊等著撈人。不僅如此，他竟然還獅子大開口，索要的價格比我這殯儀館一條龍服務要的還高！

  “老大爺，我們這要不過來找你，恐怕也幾天都開不了張吧？價格那麽貴！”

  那老大爺捋著長長的白胡須，“河麵又沒蓋兒，殉情的，失足的，想不開的……多了去了。價錢，再翻一倍都不在貴的，幹我們這行的，少不了會因為陰氣纏身而重病不起。現在的人都秉承敬鬼神而遠之，我們這種天天和鬼神打交道，那就好比……”

  “得得得，撈！”

  老大爺竹竿一搖，那小舟便如同設了法一般蕩到了河中心，人剛一走我就被一陣哭聲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河邊亮著幾盞漁火，不過那漁船可並非是為了網魚而亮起的燈。

  隻見那一張麻色的舊網裏赫然出現了一個腦袋，幾個人圍著費了好半天力氣才將那張網給抬起來，岸邊幾個人早就哭得不成人樣。

  如果說屍體在漂流的時間段已經被人發現並且打撈了起來，那早就已經登到了警局，按照失蹤人口調查了。

  但之前梁傑在警察局自首的時候並沒有在失蹤人口裏發現他們哥倆，所以說應該還在河裏麵。

  我是真沒想到，居然在第二天剛好碰到了他們村裏麵的祭河大典。或者說我是驚訝於在現代還能夠看到這樣的典禮。

  非常莊重，烏泱泱的人群壓到河邊來，幾乎是每家每戶的人都到了。

  舞台中央有一個戴著麵具的神婆嘴裏麵念念有詞，跳了好一會兒，拿起了手中的棒槌，敲響了旁邊的鑼，隻見站在河邊的一排排赤裸著上身的青年，縱身一躍跳進了河中。

  “他們這是在幹嘛？”

  “他們是我們村裏麵水性最好的年輕人，手裏麵都拿著自己的銘牌，誰先潛到水底，將銘牌給石雕掛上，誰就是今年的河神。”

  沒過半晌，河麵上陸陸續續蹦出幾個年輕人來，他們手裏麵的名牌並沒有消失，看來也都落敗了。

  不過他們的表情怎麽這麽奇怪，個個都是驚詫恐懼。

  “你們都看見了？那下麵有東西！好像是個人！”

  “不對，我看了有兩個！”

  一聽這話，昨天晚上答應我撈人的老者，此刻竹竿一撐，整個人又蕩到了河中央，那張漁網從左到右橫撲一撒，沒過一會兒破網就把身體已經泡得鼓脹雪白的人給拉了起來。

  在小鬼頭給我呈現的場境裏麵，我見到過這個皮膚又黑而且瘦骨嶙峋的少年。

  此刻那膚色已經完全辨別不出來本人了，皮膚腫脹得被漁網輕輕一勒就破掉了。

  好幾個年輕人連忙跪在一旁嘔吐了起來。一股河水的腥味兒，從河邊慢慢的蕩漾開來。

  這時候我在河的對岸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黝黑瘦高，此刻他正對著自己的軀體發呆。

  我將屍體完好的包裹起來運輸到店鋪裏，同行而歸的還有小鬼頭哥哥的魂體。

  一個星期了，按理說頭七過後還不奔赴輪回的話，極有可能魂飛魄散，但兩人都沒有就這樣走去。而是都在等著對方。

  兩人走後，我和馬朝倒還是神所安然，但酥酥那根一直繃著的弦像是斷了一般。

  我隻是以為，他對這兩兄弟產生的憐憫和同情之心促使他淚流滿麵，情緒失控。可沒想到連續幾天，這殯儀館裏麵不管送來了什麽人，隻要是見著那些家人哭著送行，自己都會難過流淚。

  這樣下去還了得？即便是堤壩的水，放個幾天也會流完。但她的眼淚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斷的往下掉。

  前幾天一直都是她將情緒緊埋在心底，現在已經漸漸的養成了心病。看過好幾個心理醫生，都說是殯儀館的工作環境，不適合現在她的情緒療養。

  哎，那可不嘛。人來人往，不喘一口活氣，就算是沒有心病的人，長期以往下來都有可能抑鬱。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店鋪先交給馬朝，他已經完全熟悉了我們店鋪的運作程序，而且為人仗義，對於我的恩情也是重於泰山的，即便是將整個盤給他，我也並不會說什麽。

  “哎，沒想到老板娘病得這麽重。這下子，我又得是一個人在這裏了，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見麵。”馬朝不知道去哪兒差了些野花，整整齊齊地攥滿了一手，還係了一個蝴蝶結。上麵留了一個紙牌，恭恭敬敬的寫著“早日康複”。

  “整這些有的沒的，你還不如直接給我們卜上一卦，祝我們一帆風順呢。”說罷，馬朝還真就像模像樣的盤腿坐下來，看著他微微皺起的眉頭，我自覺有些不妙。

  “怎麽沒聽你說過，老板娘之前幾乎是從鬼門關裏麵走過一趟的，他現在身體不僅虛，而且就連魂都已經掉到地裏麵一半了。別說是老板娘了，怎麽連你身上的陰氣也這麽重？”

  馬朝皺著眉頭看我，“剛好你們現在要出去，盡量不要去管那些鬼鬼神神的東西，安全回來才是首要的。”

  馬朝拍了拍我的肩膀，忽然暗自神傷起來，“我從小和師伯們長大，身邊的師弟都對我畢恭畢敬，非常疏遠。也就是在認識你們之後，我才算真正有了朋友。可是聚少離多，你們還真是騙子，把我騙到這裏來，心甘情願給你們看店鋪！”

  馬朝說到這裏眼眶有些泛紅，看得我心頭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離愁別緒。“你別掉眼淚啊！你的眼淚我可受不起，說！是不是算到我們有什麽不測？”

  “哪有啊！快呸！不吉利！我要你們都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