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牛肉有很多可以聊的東西，其實牛和牛的產品我們在前麵大略說過一嘴，牛這種動物一直以來被人們當作一種糧食來飼養，喝它的奶還要吃它的肉，但嚴格來說我們人類的胃口和牛這種動物身上的肉或者奶並不匹配，乳糖不耐就是其中一個表現。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養殖牛比養殖別的動物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產出的東西也不一定就比別的家畜多，最關鍵的一點在於，養牛這個行業在地球時代其實是受抵製的——因為牛是食草動物，它天生就要出產大量的甲烷，甲烷是地球時代比熱容最高的溫室氣體，它造成溫室效應的能力比二氧化碳要強八十倍，而一頭牛每天要排出二百到五百升甲烷，有一段時間地球上溫室氣體的排放量就隻養牛這一塊就要占去五分之一，後來人們就在牛的基因上割了一刀，讓它少放點屁（這是真缺德……），結果並沒什麽卵用，屁放少了又出了別的問題，所以從那個時期起牛肉這樣東西其實就挺有爭議。

  但是牛也跟著人類抵達了火星，而且照樣繁榮發展，雖然最後難免還是被端上餐桌，可是它可不像虎鯨那樣當場滅絕，苟得長一天就算是賺到了一天。在火星，牛算是一種比較奢侈的肉類，因為這裏的養牛多少都要受到控製，每個生態園每個月可以排放的有害氣體量都是有限的，所以牛的養殖在火星竟然也成為一種克製性的產業——其實吧，隻要人類少排那麽一丟丟你就是把全火星都養滿牛讓它們放屁它們也放不了多少，這就純屬於作踐牛了——與此同時，牛的加工行業卻一天天地蓬勃發展，牛產品，不論是肉、奶、皮甚至大糞都細化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這就搞得牛肉在火星就成為了一種高端食材——養雞養鴨養豬都不受監管，養多少都可以，養羊也問題不大，唯獨養牛，你養個千二八百頭馬上就有一大坨人找上門來要承接你的牛產品加工服務，比如牛肉精加工，牛皮牛糞處理，牛奶的濃縮和蒸餾一類——總之，這是一個非常緊俏的行業，而且要跟火星政府的人打無數的交道，所以養牛這個活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就是說，如果你是個農場主又想養牛，你就必須得把上下遊的所有生產銷售都捋順，而且還得在火星議會有一定的話語權，不然人家三天五頭上門檢測你的排廢量你也受不住——在火星上跟議會打交道是一種羞恥性行為，大概類似於在地球時代老有警察上你的門，那你就一定不是什麽正經東西——所以牛肉的價格在火星是一路水漲船高的，一般人家隻有在過年過節或者心情好獎勵自己的時候才會來上一大塊牛扒，不，在火星仍叫牛排，不過因為段乾坤老在水星活動，他們那邊把牛排叫“牛扒”，因此上他這個習慣帶到了這裏來——他自從到了火星就每天吃牛扒，因為這東西是吃多少都不會覺得膩的，而且屬於一種高檔消費，他就喜歡對自己好一點嘛……

  也就是說，郭秦關老頭子心情相當不錯，起碼是在段乾坤把手指頭伸進他的蘸醬盤子裏以前心情相當不錯，這個好心情連段乾坤來都沒能衝淡，至於他那根手指頭能不能衝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們以前介紹郭秦關的時候說過，這人本來就是一個大農場主，他倒不差這些東西，但他的天性裏不像段乾坤那麽講究，而且人家一向都是比較克製的，牛排雖好也不能貪盤不是，所以他的確心情相當好——至少在段乾坤把手指頭杵進他麵前的盤子裏以前。

  有的人天生的就喜歡討人嫌，段乾坤就是這類，不過你還別說，一般這種人都有過人的本領或者不可或缺的資源，不然他這麽放肆早就被人打死了。

  “給他來一塊，重新上一盤醬料，這盤就端給他吧。”郭秦關沒多說什麽，隻是淡淡對立在他後麵的一個家仆說道——這家夥是有錢人，家裏當然有這類人——那個仆人下去了。

  “你倒挺客氣。”段乾坤望了望郭秦關，又望了望周圍吃飯的人，說了這麽一句。

  一起吃飯的人還有兩個年輕人，另外就是我們前麵說過的邵紫陌，那個生育委員會的老處女。段乾坤分外留神地把那兩個年輕人看了又看，不過也看不出來什麽——好像也就是普通的火星人的樣子，沒什麽特別之處——這兩人就是從繁星號又回來內太陽係的燕傳鬆和燕傳柳，他們去太陽周邊執行完任務，就和雅典娜、徐天啟飛回了火星，現在和郭秦關這一幫人搞到了一起。

  從段乾坤的表現大家就能看出來這兩個人都不是那種非常好看或者非常難看，又或者有什麽不同的氣質、特有的排場的那種人，他倆也就是平平常常的樣子，男的也不十分英俊，女的仔細看可能還有點不順眼，他們就是那類跟你吃好幾次飯你都記不住他們叫什麽名字的那類人，看著老覺得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可是搞不好你都請他吃了好幾次飯了！

  我們得說，在火星想記住一個人長什麽樣子挺容易的，因為這裏沒有那種普遍的容貌改造，一個人出生是什麽樣，八十歲的時候你還能從他臉上看到依稀的樣子——就便如此，有的人也還是相貌平平，你怎麽都沒什麽深刻的印象。

  但是吧，這種人往往藏著非常高深的見識和無比堅定的決心，因為他們就是依靠這些東西才能分外比別人出類拔萃的，不過他們往往懶得向你展示罷了。

  在這裏我們得多提一句，你還記得章天河在繁星號上培養了一批精英人士麽？那些人平常都鑽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不太出來，也不會跟他有特別親密的交往，但那些人就是繁星號出來時候的“魂”，他們決定了繁星號的氣質——這個妹妹就是那個精英小隊裏的一位，她在繁星號起飛以前接受過特別的指導和專業的培訓，這一點就連她哥哥都不知道，隻有她和章天河知道。至於這種訓練和指示到底是什麽，起了什麽作用，那到現在都是個未解之謎。

  那個仆人又端了一盤蘸牛排的醬，另外給段乾坤端了一盤牛排，在這中間郭秦關就把這兄妹倆以幸存者的身份介紹給了段乾坤，又著重把段乾坤和他做的事情向兄妹兩介紹了一遍。

  “這麽說火星上能有現在的情景還是您的功勞，辛苦了。”燕傳鬆當先開了口，“隻是不知道這樣的情景又要……”

  “別說這種掃興的話，我們陪段老師多喝幾杯，以後還得靠他呢！”燕傳柳猛地就把她哥的話把子給切斷了，一般兄妹之家就是這樣，當妹妹的總是比當哥哥的要強勢一些——這也說明這兩人是從正常的、普通的、父母雙全的家庭裏成長起來的，要是把一對兄妹扔進議會那種教育係統，他們出來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好！我反正是非常喜歡喝酒的！郭大俠，你有什麽好酒嗎？哪個勁兒大來哪個！”段乾坤笑嘻嘻地說道。郭秦關也沒作聲，把身後那個服務的仆人叫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那人就退到了後麵，用自己的通訊器不知安頓了幾句什麽，然後就有人送上酒來。

  “先喝著，我們一邊喝一邊聊！”段乾坤眼巴巴地望著那個仆人給他倒酒，一副恨不得把酒瓶子搶過來自己倒的樣子——其實他對這個酒的興趣也就那樣，天天喝的人對酒的興趣沒有想象的那麽高，還是那句，他們對酒的效用興趣比較高，對喝的東西和喝的過程其實沒多大興趣——既然不能下三濫地直接去注射，那就隻好把喝酒當作一種享受，但，這是一種被逼無奈的享受，這種享受總是差點意思的。

  然後就是不停的推杯換盞，除了郭秦關說自己老了要保健以外，另外幾個人都是一副沒喝過酒的樣子在不停地灌——過去流行一種酒桌文化，其實這個沒什麽可說的，願意喝就喝，不願意你就看，隻要你能看得下去就看唄——當一個旁觀者也沒有那麽容易的。大多數時候酒這個東西在這種時候是催吐用的，因為吧，有些話不用酒下去頂一頂是怎麽也不容易從嘴裏講出來的。另外還有一種特別寡的人，他壓根就不想跟你說話，甚至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這時你就得不停地灌他，讓他喝下去大量的酒，這才能把他的嘴撬開。從現在桌上這個情景來看，很難說是誰在撬誰的嘴，因為這些人不但灌別人喝，甚至也灌自己喝，這就有可能是自己在撬自己的嘴——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為了撬別人的嘴才喝酒的。

  起碼邵紫陌就不是，她吧，自從段乾坤進來就板起個臉，像是死了老公，而且她發現段乾坤注意到了她的這種臉，但他毫不在意甚至還有點高興似的，這損傷了她的感情——如果從這個方麵來講，她喝酒就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既不準備說什麽，也不準備聽別人說什麽——你看，有時候人們說的酒桌文化其實也是相當有趣的，起碼每一個人喝酒都有不同的理由就是個很有趣的情形，平常沒必要在意它，可是當你在桌子上的時候觀察這些人的不同反應其實是很有意思的，人類學學的不就是這個嗎？

  邵紫陌那個樣子是不準備說什麽話的，燕傳鬆有好幾次想說話，但都被他妹妹打斷了，她一直在跟段乾坤對飲，而且是豪飲的那種，兩個人很快就騰空了許多瓶酒，那個管家一樣的仆人看這個情形就吩咐了一聲，在廚房通向餐廳那個地方現在起碼有十來個醒酒器已經提前備好了酒，排成一排碼在一個桌子上。其實對有些聰明人來講酒是一個降低智商的好東西，他活得太聰明隻能用這種方法降低自己的智力水平，因為隻有蠢人才能活得無憂無慮不是嗎？但這玩意對太高超的智力其實是沒用的，有的人不論怎麽喝都蠢不到能開心起來的水平，那他喝酒就純屬於浪費——對段乾坤這種人來講喝酒就屬於一種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