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從水星監獄出來的人有一股巨大的壞的獸性想發泄在銀心城那半邊被他們打下來地盤的平民頭上，盛成章感覺到了這股騷燥，但是他想不到這玩意是從那麽齷齪的角度來的，不達到了那種強烈的程度，所以他處理不了。而在陰暗的小角落裏藏著一個頭腦非常聰明的鐵勝男在下麵默默拱火，想把場麵再弄亂一點。

  其實女人們有時候雖然陰狠，但她想的東西也不周全——就算你把整個創世會搞亂了，你自己能得到的好處也不大，孟大治這種人屬於狗肉上不了筵席，讓他扛旗絕對扛不住，你還得找別人做這個事，別人又不會像他那麽好擺弄——所以其實這種人或者事屬於是二者不可兼得，這是一個特別簡單的道理，聽話的沒本事，有本事的絕不會聽你話。鐵勝男當然有她自己的局限，在她想象裏，甚至在孟大治有時候做的那些公務裏，她覺得如果他在幫裏能有這麽大的權力，那再往上就是盛成章了，隻要把幫裏搞亂，把盛成章拖下來孟大治就可以再上去一點，起碼也不會比現在更差，她要的就是這個。

  恐怕你是打錯了算盤，盛成章雖然也不怎麽樣，但是人家多少有該有的領袖氣質，而且不說別的，就那一身功夫就夠嚇人的，孟大治可不是這種人材，你就是讓他上去他也會很快被人活活打死，白白送一條小命，你以為黑幫老大是那麽好當的。不過吧，鐵勝男不管那些，她在頭腦裏給自己築出一個在她看來相當天才的計劃，她就必須去實施，因為好點子這種東西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想出來的，想出來又不去不就浪費了自己的腦細胞了嗎？鐵勝男決不會空趟。

  當時幫裏的情形大概就是這樣，有人提心吊膽，有人陰謀詭計，還有人處在危牆之下而不自知，以為光明燦爛的日子就在前麵，天天喜氣洋洋的。所以我們說一個男人身邊有個什麽女人非常重要，最好找個醜一點的傻一點的，要是遇上鐵勝男這種威力無窮的臭三八，她不把你性命斷送了那都白瞎她那一身本事。

  盛成章和王燼叭啦了半天也沒叭出來該怎麽做，隻能是先把這一遭的晉升日安排完。有時候我們說荒謬的東西自有它的道理，就拿晉升日這種肉搏來講吧，其實對現在的人類來講把他們的戾氣控製在這種形式下是相當合理的。我們看到了，科技給個人的能力其實是越來越大，他可以單槍匹馬就摧毀一座城市，或者把能量引導到一顆星球上，殺光那裏所有人，理論上這都是可以辦到的，所以還不如用這種較為原始的形式讓人們有製度有條理地發泄戾氣，畢竟用自己的肉體活生生打死一個人那是需要大量訓練的，這是一種傷害控製的好方法。你有戾氣，覺得世界對不起你，或者某個人對不起你，那好辦，你給他發個紅貼子，光明正大地打一回看看嘛，有本事你就把他打死，打死也沒人懲罰你的錯誤——這裏麵有深刻的倫理原則，就是說做人呢你要小心一點，不要平白無故去招惹別人，也不要輕易地被人欺負，你們首先就是一個平等尊重的關係，如果發生了衝突就用損傷比較小的方法來解決，公平公正公開，最後大家也沒理由抱怨——你不厲害還要騷發發地去撩拔別人，那揍你不是應該的嗎？

  當然，在現實實踐裏總會有理不清的各種現象，很難說誰對誰錯，如果出現了這類衝突，在水星監獄人們一般都是各讓一步就把事情處理了，就是說在這種規則下的人反而比較謙遜——哪來那麽大火氣，有火你就給人發紅貼子嘛！另一邊，甄察隊會非常認真地審視每個人的日常行為，因為吧，按這個規矩如果一個人厲害得像李小龍一樣不就可以看誰不順眼就把誰打死嗎？這種情況是不會出現的，除了三個公轉周才可以發一次貼子以外，還有一樣是如果真出現這種隔段時間就打死人的變態，幫裏會有人給你發貼子把你處理掉——你不能為了殺人而打，這個製度是讓你泄怒氣的，不是真讓你往死裏打那些你看不順眼的人——那種看誰都不順眼的變態多了，要是每個都憋著一股怒氣利用這個製度來殺人還得了？

  所以這是這麽多年慢慢地進化出來的一套辦法，說白了，大部分人在這種規矩下都能小心做人，小部分不安份的上去挨頓揍也能好好做人，創世會當初立起這個規矩來的時候主要是銀心城方麵的人在主導，他們想讓這裏的暴徒內卷，結果嘛，這裏的人反而變得彬彬有禮起來了，真是適得其反。

  總之，在這些天裏水星的內部又開始有活動了，這種活動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水星監獄那個大窟窿，從最深處不時傳上來劈裏啪啦的聲音，山體開始震動，整個環都擺動了起來。你們都坐過火車吧，這時候這個大深洞表現出來的就跟火車拐彎時那個形態差不多，頭和尾不在一條直線上，整個洞都甩了一個相當大的弧度。這是正常的，這個洞如果是做成那種直上直下的鋼性窟窿早就震塌了，我們在前麵說過它的減震是怎麽做的，你可以想象一條蚯蚓，身上每隔一段就會有一個環頂在四壁上，這些環給這個洞提供了收縮和擴大的空間，就像……一個asshole在拉屎和夾斷的時候……哎喲，帶點惡心了，反正差不多就那個樣子。主洞的最上麵就是人們的生活區域，隻有這裏有空氣供應，這地方也就是被稱為“聚能環”的那一圈圈的環，是人們最初開始挖的地方。再往下這個洞就越來越細，礦車一般是投下去的，因為水星引力小它們的墜落很慢，大部分礦車如果在半中間點火那不是為了緩衝自由落體，而是為了加速紮下去，也就是說礦車是可以飛行的，但僅限於洞深處，它們返回的時候一般都在離聚能環很遠的地方就熄火，然後用履帶推進把礦拉到精煉廠裏去。精煉廠篩一遍把有用的礦發往銀心城，廢渣一般都用來填補這個礦洞四壁鬆動的地方。這個洞整體的形狀就像一個倒過來的馬桶搋，人們就活在皮搋子裏，最上麵的環礦車不能點火，因為會把這裏的空氣燒完。

  往日，晉升日到了的時候人們就開始在環上逛街，買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後回家宅起來，準備通過直播看八十幾天一輪的狗咬狗。這裏的平常住宅嵌在四壁的山體裏，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金屬盒子，有錢人家的盒子大一點，窮人們的盒子小一點，二流子們、無家可歸的人們就弄一個類似雞蛋倉的小盒子，休息的時候往裏一躺——當然，你的盒子也得放對地方，不能擋路，不然就有可能被人抓起來從環上扔下去。這裏的這種盒子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做得像棺材一樣，所以沒人喜歡往裏躺，大家能忍著的時候還是在外麵活動，直要到洞底的震動就像宮縮一樣越來越急，雷鳴般的巨響在這個喇叭口被放大到無以複加，什麽隔音減震都沒用的時候人們才會嘟嘟囔囔躺進棺材裏去，吃著自己喜歡的小吃，在棺材裏的小電子屏上看狗咬狗——狗咬狗這個項目絕對不能錯過，它已經成為了水星監獄這些人生活裏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了……

  也許也就像在火星人們總愛看議會裏打架一樣，在水星監獄人們就愛看各種認識不認識的人跟人決鬥，那個場麵，真是一言難盡……當然，這首先得建立在你沒收到紅貼子的情形下，如果你收到了，那就是另外一種情形，你也決不會覺得高興——不論你倆是什麽過節，或者全無過節，這個打鬥一定得出個結果——就是說，要麽打死了人，要麽就是打不下去了，不存在那種上去糊幾個嘴巴子交差一樣就完事的情況，得給觀眾一點刺激的，不然幫裏的人就會進來打你倆，那可就不是傷筋動骨的問題了。

  每個晉升日都是一出非常耐人尋味的鬧劇，人們興奮得臉紅脖子粗的，想看看有沒有認識的人或者非常凶猛的人打得鮮血四濺屎尿齊流。前一種人不一定有，後一種每次都有，非常血腥，但也非常……下飯，越打得厲害，人們吃起手邊的亂七八糟的零嘴來就越上勁，一把把地往嘴裏塞——隻要不輪到自己頭上，那這種打鬥帶來的就是刺激。

  晉升日的打鬥也是由甄察隊經過一些計算統籌安排出來的，幾場一般人的打鬥就夾一場練過的人，因為我們說過後麵這種打鬥一般是幫裏的，比較少，為了避免大家審美疲勞得省著點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打鬥一般會持續三到五天，這得看水星的意思，她什麽時候震得非常弱了就不再播打鬥，開始直播集中處決那些犯規矩的人。這地方重刑罰，就是說刑重於法，比如過去如果你聚眾打架鬥毆也就拘留半個月，在水星監獄你要是無視人家的傳統連晉升日都等不及就私下跟人打鬥，那就是挨鞭子，十鞭起步——鞭子這個東西作為一個刑具真是再好用不過，哪裏都有它的影子——挨十鞭還不如發紅貼子跟人對命來得痛快呢，十鞭打完這個人起碼得休息一個月，如果你自己沒錢治療，創世會有專門處理這種人的地方，治鞭傷倒是免費的，可是等你出來的時候你很可能又得花大價錢去買開塞露——基本是有幫會的地方就有這種事，女人太少男風就盛行起來了，而在這地方的男風可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他們連點凡士林都不給你用，就用你的血做潤滑，而且吧，還是故意這麽幹的——就這麽壞。

  也就是說，打鬥倒不一定非出人命不可，可是後麵的施刑往往都會出現死刑犯。其實在水星監獄這種處刑可以說並不血腥難看，從環上扔下去而已，但是吧，後麵的行刑給人的衝擊比前麵的打鬥要大得多——你能打得動就證明你還活著，從環上一扔，你的生命就終結了，死得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