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記得，有一回章天河非讓葉隔秋把他的兩個姑娘帶到教裏來吧，這是個很奇怪的問題，這中間有倫理的成份……

  這個事是那樣的，如果我們接觸到一件東西，多少帶點莫名其妙，這玩意非常玄妙深奧，不用多聰明就能看出來這東西很可能極盡人的一輩子都弄不明白，而我們對它挺感興趣，而且也願意為了它犧牲一些自己的權利和時間，但我們最親近的人最好不要沾這種東西……你能明白這個意思嗎？比如佛教、佛學，你知道那裏麵有一個非常廣闊無垠的世界，人窮盡這一輩子都弄不明白的，你覺得有趣，你願意花費大量的時間去研究它，甚至還願意遵守它所要求的一些清規戒律，但是你的孩子最好不要跟著你紮進來……這裏麵包含兩層意思，一個是沒有一定的人生經驗你進來也悟不到任何東西，另一個是，你不想用佛教的那些東西拘束你的小孩的人生……說一千道一萬，佛家所要求的那些淨心養性是會讓一個人的人生寬度變窄的，當我們處在一個盛世繁華裏，總是願意大量、深刻地進入這個世界、了解這個世界、體味這個世界的，因為，總體上來說現實世界比佛家那個清淨世界有趣得多。

  所以從根本上葉隔秋也就不想把兩個小孩帶進太陽神教，這裏麵的教義他自己都理解不了，何況是兩個小孩呢？但是有一點他倒是知道的，他感覺不應該把這類東西往太幼小的心靈裏灌，宗教這種東西應該是雙向性的、選擇性的，你得給別人機會拒絕你的信仰不是嗎？鬧了半天，葉隔秋倒是一個挺開明的人呢……

  這個跟他的工作生活環境有關係，他既然知道天衛四和天衛三是這樣的情由（他當然也知道美麗人間是個什麽德行，跟他所在的星星世界並沒有兩樣），他越發要保護自己的小孩子不受這種東西的汙染——這兩小孩連她們的媽媽是誰都不知道不是嗎？他生怕這兩個孩子受到不良因因素的影響，一直是封閉起來教育的。但恐怕也沒什麽卵用，這是章天河看見那個大姑娘時候說的第一句話，從這句話裏你就知道葉隔秋實在有點多慮了——

  “謔！你這個孩子可是夠醜的，這得送去天衛三大修一下呀！”

  “……”葉隔秋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這句話是通過周竹露講出來的，要是說太陽神教裏葉隔秋最怕誰，那自然是章天河，但是兩個太陽女神也夠嚇人的，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那種不同部門的小頭頭的關係，就像產品經理和運營經理似的，按理說他見著周竹露應該是一肚子苦水埋怨她才對，但是不存在——葉隔秋這個人不太跟別人吵鬧，再一個是他對這些所謂的“上層人”始終抱著一種害怕，這些人搞的就是奇奇怪怪的東西，他所不懂的東西——對不懂的東西一般人們都是有點敬意的，隻有特別沒文化腦子晃一下叮當響的人才會不懂什麽就評論什麽，而且一向沒好話。

  有一句特別流行的話叫……叫什麽來著，哦，“哪有什麽歲月安好，都是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這個道理我們在前麵是講過的，對葉隔秋來講他就是在為兩個孩子負重，他原本沒有什麽固定的計劃，就是等孩子大一些可能會送去海衛一，因為在他的視野裏那裏可能還是比較有前途的地方，所以他不太願意這兩孩子中途跑偏嘛——在他看來入太陽神教是一個太不確定的未來，所以他對這件事並不完全心甘情願——其實我們人類的文明最根本的東西就在這裏，大人們可能沒有生活在一個美好的世界，但他們會努力去創造一個美好的世界，讓自己的小孩能夠生活得更好，從這個意義上講大部分生養孩子的大人都是負重者……搞不好我們找到火星人不願意生育的原因了，根本就是因為他們對未來無望！

  總之，到現在為止知道章天河分裂的人也就隻有麗娜一個，周竹露可能多多少少知道一點，不過她不是那種喜歡動腦子的姑娘，不願意想這中間的來龍去脈，所以她其實也並不知道。而章天河體現在她眼前的就是一個占用了她身體的他罷了，隻要她腦子裏這個章天河和另一個章天河不同時出現，她就不會發現這兩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現在章天河占用了她的身體，數落起葉隔秋的醜小孩來了……

  一般情況下，通俗倫理下，人是不會說別人的孩子難看的，這不但得有一張特別毒辣的嘴，還得有一顆相當無恥的心才行——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嘛，孩子是無辜的嘛，再怎麽毒舌也不應該毒到孩子身上去呀……可是，美就是美，醜就是醜，非讓人說假話有什麽意思，有的孩子那就是還沒長成就長壞掉了，還怕人說嗎？我們說“長壞”，不是說長得醜，長得醜其實不論何時都不是什麽嚴重的問題，整個容就可以改，我們說的“長壞”，是說長得已經沒有發育成一個完美的人類動物的可能的這種壞，甚至還更壞，長成了一個畜牲也比比皆是……

  這又得說一些不中聽的話了，孩子長成什麽樣子那全看成年人的世界是什麽樣子，一個社會小孩子老是去霸淩、侮辱、攀比、打架甚至殺人，那我們說這個社會就出了相當嚴重的問題——這個問題的鍋是成年人的，受害的小孩，這對小孩來講不公平——所以生什麽生，先把自己的社會搞搞好吧——你懂的，如果這類事情隻是特例那就不具有討論的價值，但問題是……說不說吧，老頭有多壞孩子就有多壞，女人有多壞男人就有多壞，一個社會恰似一個人的免疫係統，絕大部分是好的隻有一點點惡性的那都正常，怕就怕滿身都是癌細胞瘤，那就基本不用治了，放肆幾天就去死得了——從全身都是瘤子到病死，也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所以對葉隔秋來講他根本就是不知道太陽神教到底是個好東西還是壞東西，是好的細胞還是壞的細胞，對他來講大部分時候是好的，而且哪怕是壞的他葉隔秋也不怕——他這樣的人怕的人和東西也就那麽幾樣，現在他全遇到了：怕章天河，怕兩個孩子受不良影響，好像是他怕什麽章天河就非讓他做什麽不可……他的兩個孩子已經送到太陽大廈有一段時間了，每天都是周竹露帶著，其實和平常也沒什麽不同，不過是開始接受關於《太陽經》那些東西的教育了，在這個問題上章天河是讓周竹露按照培養神女的那一套方法來培養兩個小孩，所以她倆也沒受什麽苦，其實和以前的封閉教育也沒什麽不同——

  “長大了就不一樣了吧……”這是章天河噴了老大一句周竹露說的，她一講當然她的身體也就這麽講出來了。

  “我看不一定，有的人那就是天生醜你也沒有辦法……”

  “我爸爸說了，相貌是可以修改的，隻要內心發育得沒問題，我爸保證我將來是一個絕世美女！”那個大孩子十歲了，已經懂相當多的人事了，這時候就忍不住嘰嘰喳喳說起話來。

  “得得得……那個小的呢？老葉呀，你吧……”章天河這麽說道，他可不會真計較一個小孩長得怎樣，不過是這孩子屬實太醜了他才嚷了一句，後麵的純屬於習慣性搬杠。

  周竹露本人從來不跟葉隔秋這麽說話，如今章天河去了天衛三，其實天衛四的大部分事情都是葉隔秋在打理，而意識方麵的東西就是周竹露在搞，他並不清楚她每天在做什麽——其實這個事很好理解，大家的分工本來也就不一樣，一個銷售永遠也搞不清一個財會人員天天在幹嘛——專業不一樣嘛！但是他倆現在每天都要碰個頭聊一點東西，周竹露可從來不這麽跟葉隔秋說話，在葉隔秋的視野裏她這就是喝了不止二兩了，而在周竹露看來葉隔秋應該是能看見章天河的——他分明就在她眼前嘛！

  “馬上就來，剛才背經，睡著了……”葉隔秋莫句其妙說道，在他看來，這教裏有個不好的地方就是，越相處越會覺得這些人個個神智都有問題，所以他開始想把小孩弄到教裏來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這地方淨出神經病不是嗎？

  “但願小的不要那麽……”章天河話還沒說完那個小姑娘也進來了，她剛睡醒，一個教徒牽著她的手帶了進來，這孩子……你要是會記數，她今年七歲，跟小江智正是一個歲數，長得也一樣好看，因為是剛睡醒，還在迷迷瞪瞪，進了屋看了看眾人，就撲進了她爸爸的懷裏。葉隔秋，這個萬年的老龜公，把小姑娘抱起來，在她臉上親了親，然後小姑娘就放肆地環視了眾人一眼，然後把目光鎖定了章天河，不，準確來講是周竹露，一動都不動了。

  她能看到什麽呢？

  “丫頭，給你個好東西，要不要？”我們說，對章天河這種鐵麵無情的人來講什麽都觸動不了他的心，但是一個完美無暇的小孩可以，這種小孩給人希望，讓人覺得人類這種動物始終是有救的一種生靈，讓人覺得創造一個美好的世界還是值得的——哪怕你住不到，這些美得像天使一樣的小孩子也可以住得到不是嗎？與此同時章天河不由自主地想起，好像是所有的哺乳動物都是小時候好看長大就變醜了，可能唯一一個例外就是大熊貓，但像那種鐵憨憨的生物有幾種呢？哦，交待一句，大熊貓可沒滅絕，被人類帶出來了，你晚一些會看到，大熊貓這種動物人類愛它還多過於愛自己，哪怕自己死光也得把它保住——其實這麽想就對了。

  “隨便拿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小姑娘這麽說道。

  “嗯！還挺有家教！你叫什麽名字呀？”

  “葉深閨，叔叔！”

  “胡說八道！叫阿姨！”葉隔秋以為是周竹露的那種性別模糊的相貌讓小姑娘迷糊了呢，馬上說了這麽一句。

  “明明就是叔叔！”葉深閨嚷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