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打，本來該把侯梅林的命要了，這東西太複雜，如果是一個又笨又壞的人打人總還有個停手的時候，超過打人者的承受極限他就停了——所以打人也是要勇氣的——但對阿波羅這樣又聰明又還沒那麽壞的人來說他要麽不打，要麽就不那麽容易停下，其實是這種人打起人來才比較狠，因此上侯梅林的小命應該送到這裏才對，對阿波羅來講她就完全是個負分項，把她從宇宙裏抹去想來是非常過癮的……不過他打著打著停了，除了因為拉萊耶跑來扔下大量難民溜掉了，還因為要接木衛三一通電訊，所以阿波羅憤憤地扔下鞭子停了手，一邊揉手心（他的小手是非常嬌嫩的，這時候已經打得有點累了）一邊叫來一個士兵，讓他把侯梅林抬去醫生那裏，把地上的屎尿清理清理。

  “找個人抬著走！”見那個士兵要拖著侯梅林走阿波羅又喊了一句，“不然你要把髒東西拉得滿地都是了！”

  一般的行政長官，如果他有一定的見識，他會深惡痛絕發這種沒信息量的命令，但身邊的蠢人太多，簡直是你一眼不看他們就要犯蠢，時時都得盯著，所以說官沒那麽好當……如果阿波羅不補上這麽一句，這個士兵就要把侯梅林的屎尿從她躺著的地方拖到門口……其實你很難想象這些連基本的幹活常識都沒有的人有多少，他們什麽都幹不了，非給你闖禍不可……

  這也是阿波羅來了新亞城覺得搓火的原因之一，事情太多辦事的人太蠢，一點效率都沒有。

  仇恨就像Y基因一樣傳男不傳女，婦女們過四代人就把民族的仇恨和恥辱都忘掉了，但是有一些男人們會忘得一輩子，而且要把它傳下去，對他們來說這可能比侮辱他本人都嚴重得多——大部分的成熟男人是那樣的，你欺負他本人可以，打他幾嘴巴他可能都不會還手，懶得跟你矯情，不過你欺負他的父母子女試試，地球時代有一部電影叫《疾速追殺》，有人殺了一個殺手的狗，這個殺手為這條狗報仇，殺了七十八個人（一說是八十四個人）——對阿波羅來講，火星人先是在天啟戰爭裏欺負了他的人民，接著又在新亞城屠殺了大量他喜歡的人，這就相當於是不停地在欺負他的家國人民，這種仇是非報不可的，這是他的使命——可是他感覺現在自己的力量相當小，而且真不太知道從哪裏下手，似乎該做的事都被別人做了……

  這個別人是誰呢？就是前麵見過的曹曉波，他做了叛徒，根本連星靈都沒有感應，自願投敵就跑去攻擊火星，把大多數人打進了夢魘。對阿波羅來講，這個行為可以說是把當年在天啟戰爭裏的仇報了，那新亞城的人呢？這個帳怎麽算？如果按傷亡人數來算，火星有兩億人，而天啟戰爭加上新亞城哪怕再加上土衛六一共也沒死傷五千萬，按人頭數來折換他們已經占了便宜，但這個事不是這麽算的，而是我們的人民就一個都不能少，他們的人就死多少都是應該，戰爭向來就是不公平的，能按人數算嗎？

  所以從阿波羅來講他感覺吃了大虧，但不知道去哪兒出氣。

  在匆匆帶著一隊衛兵去看拉萊耶的難民從地底的升降平台一波波上來地麵的時候他一直在想這件事，而且木衛三的通信也接到了，是說比鄰星號已經飛到了木星，正在減速，它要來新亞特蘭蒂斯……

  大約有十幾萬難民湧入了新亞城，這不算個大數字，對如今人口嚴重流失的新亞城來講這是個好事，但這些人很難管教，因為新亞城其實已經失去了它最佳的管教工具——也就是神女，她們都被火星人給殺光了，都被章天河和舒爾密給殺光了，這……真是該死，就不說她們是神女，就算她們隻是平常的女人，在戰爭裏殺女人的人也不多，這得有多壞才能幹下這種事……

  木衛二的原有秩序恐怕永遠也建立不起來了，阿波羅知道他們這裏最漂亮的人是從拉萊耶來的，現在拉萊耶也跑了……要是他們迎頭撞上比鄰星號被攔下來就好了，所以阿波羅有一陣子特別想給比鄰星號報個訊，讓他們把拉萊耶攔下來，但是他下不了手，最高當局也不允許。除了因為拉萊耶和阿波羅這一幫木衛三上的人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也因為比鄰星號是叛逃過來的人，讓叛徒去打擊叛徒怎麽都有點別扭。木衛二和神女和木衛三的神女用途和用法還不太一樣，木衛三上的神女是沒有星靈灌注的能力的，他們的社會運轉是另外一回事，不需要星靈這種東西去堅定信仰——別忘了木衛三的神女一般都比較醜，他們的神女性質和木衛二可能差不多，也相信星靈，也破了潮，但她們不是用來向一般民眾灌注星靈的，實際上隻有木衛二上才產出這一類神女，所以原有的在星靈之上建立的秩序已經蕩然無存了，這真是多事之秋——最可怕的一點是沒有了雅典娜，他們該用誰去帶領神女破潮，培養新一代神女呢？這就跟戰鬥機的生產線被破壞了一樣，隻剩現在能用的這一些飛機，再也生產不出來了，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阿波羅和木衛三的驕傲害了他們，其實他就該向比鄰星號求援，讓他們把拉萊耶攔下來，起碼把雅典娜搶回來，這一下他們又要大費周章了。

  地下的升降平台每次能搭乘三四千人，現在已經上來六萬多人，上來的人都被士兵夾道送在新亞城開集的地方聚齊，士兵們和阿波羅都麵目陰沉地看著他們，一個個給這些人發放電子憑證，就類似於過去的居民身份證，拿著這個東西才能證明你是來自拉萊耶的人，免受現在還在進行的打擊洗劫新亞城的行動的牽連。今天本來是新亞城的開閘日，現在阿波羅向所有木衛和土衛都發了通知，集市被暫停，他們還得重建這個秩序。如今那種過去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景象是看不見了，人倒還是挺多，但都是這種逃出來的難民，看上去行色匆匆，而且特別不好惹——拉萊耶的人比其它的人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他們普遍活得長，而且他們不信星靈，所以你能從他們臉上看到一股不以為然的神色，仿佛是不論去哪裏對他們都一樣，他們什麽都不怕……這有點像出埃及記裏的猶太人，他們自有他們的信仰，看不太起別人，因為他們是上帝的子民……可是誰是他們的摩西呢？

  “去！找個說話的人出來。”阿波羅對身邊的一個衛兵說。

  “啊？”那個衛兵像一般的蠢貨一樣這麽問了一聲。

  “這麽多人肯定有個領頭的吧，把這個人找出來！”阿波羅用那種對不聽話的狗說話的可悲又可氣的腔調拉長聲音說道。

  “遵命！長官！”那個士兵跑下去，在人群裏一個個地拉著人問起來……

  執行力低到沒邊……

  拉萊耶把這些人像扔垃圾一樣扔掉了，可不代表這些人就會像垃圾一樣成為烏合之眾，他們之中有一個叫做李承澤的人被一眾人推為了代表，讓他在難民中間做一些協調工作，現在這個人就被找了出來，帶到了阿波羅的身邊。

  人家推舉他成為代表也不是沒理由的，這個李承澤以前是軍人出身，官雖然沒多大，不過他一直兢兢業業，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好，這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四十來歲的壯漢，他……是基因改造過的人，拉萊耶也留了一些沒法帶走的上層人下來領導自己的人民，他就是這裏麵的一個。

  “你們的飛船去哪了？”阿波羅問李承澤。

  “不知道。”

  “你們有沒有被告知新亞城被火星人攻擊，有大量的死傷呢？”

  “沒有。”

  “你們來了這裏準備幹什麽？”

  “生活。”

  “拉萊耶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

  “那你準備怎麽安置你們這些人呢？”

  “這要問您了，”李承澤這時才抬頭看了阿波羅一眼，阿波羅站在高處，但他馬上感覺這個人不是那省油的燈，“長官！”李承澤又補了一句。

  “既然現在新亞特蘭蒂斯的原住民都死傷得差不多了，你們就隨便找地方住吧，但是有一點，不要和原來幸存的人混到一起，這些人壞得很，洗劫了新亞特蘭蒂斯的皇家區，我們還在追贓，牽連到你們就不好了。所以帶好你們的證件，自己找地方住下，我們慢慢再來安排以後怎麽生活……你們有錢嗎？”

  “您是說黃金嗎？”李承澤嘴邊泛起一絲笑意問道。

  “對！”

  “剛好夠安置，我們的政府走的時候有給我們發放安置費用……”

  “哦……”阿波羅眼睛撲閃了幾下。

  “不過也就將將夠我們生活……”李承澤機靈地補了一句，“長官，現在新亞特蘭蒂斯的物資夠嗎？淡水，食物，我們最需要這些……”

  “這個沒問題，原先被輻射打到的都遺棄了，新的物資正從木衛二的其它城市和木衛三、四源源不斷地送來……行了，你去照應你的同胞吧，記住，不要和原住民搞到一起，以及，帶好你們的證件！”

  “遵命！”

  李承澤下去了，看起來難民的安置沒多大波折，問題就在於他們安頓下來以後又會怎樣表現呢？恐怕這才是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