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智的出現打破了原先在培訓課上的氣氛，這一點是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有的人走到哪裏都存在感不強，默默地鑽到人群裏，你專門去找他都不一定能找得到。有的人則恰恰相反，在哪裏都掩蓋不住他身上的光，他總比別人耀眼一些，在萬千人裏也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還不用說她本來也是最顯眼的——她是唯一一個小孩嘛！

  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可愛機靈招人喜歡，人類的小孩和別的動物的小孩有個相同之處是很容易長劈岔、長冒煙，得特別留心地觀察一些行為、思想會給小孩子的相貌造成什麽影響，不然他（她）會以目力可見的速度朝著你不想讓她長成的那個樣子偏過去，就像一個斜眼非要開車似的，你就歪著脖子看吧，他開著開著就跑偏了。小江智現在倒還沒偏，她沒偏不是因為土衛六或者江潮生江睿那一家人的教育沒問題，是因為她還小，偏也需要一個完整的過程。這種沒跑偏的小孩子是人人都打心眼裏喜歡的，大家都不由自主看著她那一臉認真看全息圖影的樣子，一個聽課的都沒有了。

  “算了，今天的課到這裏為止。鍾銳風和你小隊裏的兩個隊員留下來，其它人下課！”楊慎離這麽一說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哄一聲往外就走，所有女性學員都一下子圍過來打量小江智，擺弄她，問她一些雜七雜八的問題——她們可不知道她是個聾子。有的男性學員在路過時忍不住往這邊看，有的則幹脆地站在附近看女人們嘈雜，大家心裏都忍不住冒出這樣一個想法：我將來生的小孩能有這麽漂亮就好了……

  “有什麽好看的！都回去休息，把今天上的課好好想一想！”楊慎離既然當了老師，就拿出了她認為合適的一個老師的樣子，就是說冷冰冰的，一臉正經，三句話不離她講的課——其實這個態度嚴格來講也沒錯，最理想的情況當然是要教的東西學生和老師都喜歡，這個時候老師和學生就會打成一片，因為對他們來講上課更像一個共同探索研究的過程，大家都是奔一個課題去的，都想把這個問題搞清楚。但往往是，老師想讓學生明白的和學生願意明白的完全是兩碼事，你想讓他學點東西就得像過去地球上填鴨似的給他們往腦子裏填。你一填學生就會反抗，我們說過人天生就要追求意誌獨立的，這和吃飯差不多，我想吃我才會吃，你逼我吃算怎麽回事對不對……所以對覺悟高願學習的人老師才應該是溫柔的有耐性的，對沒悟性傲得一批的學生老師不得不冷冰冰，不然往你腦子裏塞知識的時候你老亂動他就不好意思抽你兩鞭子了……

  對楊慎離來講，大部分學生她都得冷冰冰，隻有一小部分她可以曖洋洋，其實這後一種學生教起來最舒服，最讓她省心，她當然就對這些人曖洋洋——鍾銳風就是受到這種暖氣流熏染的其中一個。

  這小子本來是個盲流子，怎麽講呢，就和徐天啟差不多，不愛學習，成天混日子，分別可能就是他比徐天啟調皮得多，愛出風頭，注意，這種小孩都會有過人之處——沒有長處你拿什麽去出風頭對吧……對鍾銳風來講，他的過人之處就是研究了大量的怪力亂神的東西，比如巫術、毒盅、惡靈、木乃伊這些嚇人的玩意，順便去研究了一下星相學——其實這一套東西對受過基礎教育但沒有更高知識的人最有壓迫性和刺激性，他就靠講這種鬼鬼神神的故事嚇尿女孩子給她們換內褲追姑娘，哦，還有個輔助手段是講星相學，把天上恒星怎麽轉會決定一個人的性格甚至生平講得活靈活現的，姑娘們不信都不行，所以這小子有特別多的女朋友，平均一周換一個，這取決於這姑娘長得有多好看——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屬於像雅典娜那樣的信仰灌輸，女孩子們就愛聽點能嚇尿人的故事，再輔以一些恒星運轉的偽科學（畢竟是火星年代了，蒙人也得與時俱進對吧），鮮有不中招的，他就是這樣混混到了二十歲，然後上了繁星號。

  我們說一個環境會造就一個人，這裏就有一個具體的例子，類似繁星號的男女關係這類問題一般是史克寧在打理，但出大事的時候他會問章天河。比如有一次鍾銳風把一個女船員的心傷透了，她跑去自殺，當然未遂，我們早就說過自殺也很難的，史克寧本著有鍋甩別人的原則去問章天河，章天河就說了：“這有什麽好問的，這種事都是姑娘在弱勢，去！吊起來讓姑娘看！消氣為止！”然後鍾銳風被吊得屎尿齊流，就再也不敢在船上亂搞男女關係了，但像他這樣的發達的大腦不做這個總要做點別的，這個時候他就回頭深鑽自己神神怪怪研究了半天的東西，這種東西其實需要特別清醒的頭腦和特別廣博的見識你才能看到它們裏麵的本質，所以當他百無聊賴又回頭去研究這類東西的時候就著迷了，或者用一句俗話講，癔怔了。在大概就在那個時候他飛了一次任務，下了一趟地球海洋，被章魚的意識波猛擊了一下，上來以後整個人都變了——他開始意識到他入迷的那些東西很可能是一堆屎，他的前二十年人生可能就是用這些屎捏了一個個好看的東西去騙別人而已，他這種人真是百無一用——人家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其實是說這種人，不會說那種傻子一樣為非作歹到成了生活習慣的人回頭也金不換，一定是一個聰明人、有點良知道德的人回頭才金不換，垃圾是不配回頭的，所以作惡的人賊硬氣，因為他們不配也就從來不想著回頭。也就在這個時候他進了楊慎離的培訓班，接受了“船新”的看待宇宙的版本，徹底想通了過去那些神神怪怪的內部因果，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他特別想把自己已經變好的這個樣子展現給大家看，所以表現得最積極最活躍，但到今天為止他還沒什麽好機會。不過他在盡力地多聽多學，他甚至想去給以前的每一個被他傷過心的姑娘道個歉，把自己蒙她們那套東西再從她們腦子裏挖出來扔掉，但他感覺自己沒有這樣本事，所以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中來，想把這一門本事學會，彌補一下以前犯下的錯……哪有那麽容易，要是個個錯誤都能彌補那做人也太輕易了，你隻能背負著你的罪孽前行。

  因為他表現得好，現在是逐光小隊裏的中堅力量，而且這個人特別聰明，很多東西別人想不透他能想透，別人表達不出來他就能給你形容個八九不離十，雖然他並不知道麗娜能進入他的夢境並且扭曲它，但他隱隱猜到了每天下課後留下幾個學員就是在做夢境實驗，所以他特別小心地進入自己的夢，在夢裏都疑神疑鬼——這就是說，這個人能在自己夢裏有自我意識，能特別分明地知道自己是在夢境還是現實，雖然可能有時候要花點時間才能反應過來——能做到這一點的整個逐光小隊都沒有幾個，所以楊慎離他們把他看成超速計劃的突破點，每天都讓他留下來破夢。

  另外要說一點，浪子回頭是說品格上可不是說品性上，他天生就是個浪子，回頭了也還是個浪子，他就喜歡跟漂亮女人混在一起，現在他是不敢輕易在船上浪了，但是他可以慎重地去浪不是嗎？他看上麗娜了，不過他自己也在默默考察自己的內心，能對這份喜歡負多大的責任——這就是一種量變引起質變不是嗎？從傳統的老舊觀念來講他變不變都不是個正經東西，但是說句實在的，這種人變了以後比那種從來不碰女人的呆頭鵝可靠得多：向來都是正經人變壞特別容易，一個壞人變正經比較難，而且一但變了就再不會走回頭路了——人生已經升華了，再回去對他本人就會是一種侮辱了。

  當然，對鍾銳風來講他可沒有這麽高的見識把自己的這一係列的變化分析得這麽透徹，他隻是覺得自己以往做了一個挺下流的人，以後再也不會了，現在他看上了一個姑娘，但他不知道這是以前壞性情的慣性還是真想好好對一個人，所以在默默審視自己的內心……這你就不懂了吧，你注意看，浪子回頭千萬別去愛一個人，因為你以前犯的錯無法消除，你現在所有的愛情都不會有好下場，為這個送命的倒是大有人在，為了你自己的命著想你還是一個人過比較合理——但是對他這種人來說他才不會相信所謂的“命”，聰明人都不信這個，必須得比聰明更聰明一點或者說比聰明更糊塗一點的人才會抓住命運的運行軌跡，鍾銳風還沒到這個級別，所以他是真敢不惜一切代價地去愛麗娜，何況他也壓根不怕死。

  麗娜可是特別清楚地知道他的心思的，因為她老是進入他的夢境嘛……你馬上會看到鍾銳風的夢是怎麽回事，以及麗娜怎麽去影響他的心智的，他倆根本不是一個頻率的人。如果說麗娜跟雅典娜比起來缺乏了一點神性，那她跟鍾銳風比起來就是神性太多，她根本看不上他那點小小心思……對木衛上的這些神女來說，她們可能本事有高低靈能有盈缺，但每一個都見過星靈而且跟那麽浩瀚的靈能對過話，你一個小小的人類對她們來講都不過是螻蟻一樣的生物，不論如何她們也不會把你放在眼裏——當然，像章天河那樣抓住你就打的人除外，再神性挨打也痛不是嗎？所以雅典娜在章天河麵前會害怕，說白了，物質打擊你就把你的一切發揮意識和精神（也就是木衛二所說的“靈能”）的機會都消滅了，你拿什麽高人一等？所以物質才是一切東西的基礎——她一回到木衛二，安全一有了保障就又像神女一樣牛起來了……

  所以看起看不起也得分環境，也許將來有一天環境發生了變化麗娜會看得起鍾銳風這點子愛情，但現在他隻會讓她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