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克寧帶著陳談和王燼在新星城的隔離間短暫地停了一會兒，他們的登陸艇不需要加熱什麽的過渡手段，豬鼻子是飛太空的還怕這麽點溫度變化嗎，根本毛毛雨。他看見過關的工作人員都不敢抬起頭來看登陸艇——這不是說人家怕了他們，是人家看他一眼就會忍不住上來跟他們拚命，哪怕就是把豬鼻子咬一口也好，沒什麽用而且把命送了也值得——這種骨氣大部分火星人是沒有的，所以你想戰勝土衛六上的這一波人，漲潮戰爭隻是第一步。

  最初的談判隻進行了三天就停了，因為出現了大規模的暴動，聯邦政府對它的城市和人民幾乎失去控製，而且全球範圍內的自然災害也需要人來治理，所以繁星號給了他們一定的時空間去處理這些事，現在大規模的自然災害已經褪去，幾個主要的大城市也還在聯邦政府手裏，他們才展開了第二輪談判，而且把地點定在新星城——這是陳談的主意，他現在把摩裏青提成了自己的副手，自己親自下場去和土衛六的人談判。

  摩裏青和他那個小隊的隊員全部出現了放射病，最慘的庫裏澤差點當地咽氣，不過我們早就說了火星的醫療技術你隻要是框子裏這點事除了意識以外都能給你想辦法，喬治大師最近成了灸手可熱的人物，他和周立民合作把原先的納米機器人改造了一下，專門有一批機器人用來治療放射病。放射病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但最讓人無奈的是輻射要電離人體內的造血和吞噬細胞，讓人體沒法再合成血液和抵抗疾病，這種病的原理和白血病差不多，治這種病隻有一個辦法就是骨髓移植，火星技術是沒問題，但是沒有那麽多骨髓，這也是談判的首要目標——所有參加漲潮戰爭的人都得了放射病，庫拉澤和他的兩個隊友皮膚都燒光了，現在全靠輸合成血液維持生命，這個家夥拒絕皮膚移植，要從今往後維持那個在火裏煉過的可怕的樣子……

  這個意思是這個仇他這輩子不會忘……可是你自己手藝潮還怕死，一挨炸就彈射你怪誰……

  本來在繁星號上王燼的地位有些尷尬的，她失重了，不知道該幹點什麽好，現在正好，以前她就是做外交工作出身，和她媽一模一樣，搞這種談判就少不了她這種人——所以我們說每一個人都有適合他的位置呢，你隻要有耐性夠聰明總能找到這個位置的。

  漲潮戰爭裏聯邦政府的總司令被炸死在脈衝炮陣地上，現在這個年代不是過去那種人多得用不完的年代，很多時候一個司令的風格就決定了一支部隊的性格，這個司令就是那種事必躬親型，這種人都是狠人——所以他雖然戰死了還能贏得對手的尊敬，史克寧是軍人出身，知道這中間的意味，所以其實他對這場戰爭是挺遺憾的，許多優秀的人就這麽殞落了，因此上在他心裏對土衛六的聯邦政府充滿了同情，也願意盡可能地和土衛六達成一種折中的效果。

  也許就是因為他這麽想，所以陳談才每次談判都寸步不離地跟著他，而且再拉上一個中年變態的惡毒女人王燼，你想同情別人，你先看清自己——你自己都無家可歸你有什麽資格同情別人？不過這種想法他可沒跟史克寧說過，他們的關係還沒近到那一步。

  現在聯邦政府派出的談判代表還不是後來上位的副總司令，而是國務卿和一些科學家……他們來繁星號投降的時候可是副總司令親自來的，所以這個意思可能是一等反應過來就開始要臉了，這種低三下四的活就派給別人幹吧，他自己躲起來不願出麵了……

  對繁星號來講都無所謂，隻要你能決定事情就行。

  豬鼻子緩緩行駛過新星城的街道，這街道有些髒亂，過去的秩序已經失去了尊嚴，新的秩序還沒有顯示出它的過人之處，沒有得到人民的信任，所有一切都在緩慢地重組當中。在新星城的外麵還有十米多高的洪水沒有退去，所以漲潮戰爭相當於是重建了土衛六的秩序，不論是在自然還是在人文方麵。

  其實談判這個事很有意思，以現在人類的技術這種事不用說在繁星號和新星城之間，就算是在以前的地球和木衛二之間也可以用電訊來談，大家連個信號就可以談，但從來沒人這麽幹，都是真人下場去談。為什麽呢？談判中間的信息和情報千變萬化，隻有你親自去了才有即時感覺和反應的可能，你不能給對方一分一秒的反應時間，不然事情總要發生變化。過去地球上有一種營銷學，就是教你怎麽把一些有缺陷的東西賣給別人，這門學問裏會三提醒五注意地告訴你一旦客戶有了購買意向你就要不停地在下麵搓火，讓他當地就把你的東西買了。如果給客戶一個反應時間，比如他說“我回去和老婆商量一下”，又或者“我晚上再回去想想”，那穩了，八成你這個單子就要黃，他隻要一想他就不會再買——所以你不能讓他想，就得讓他當地就把錢掏出來塞在你口袋裏，過後他再反悔那就是售後服務的事了——其實談判需要真人下場和這個道理是一模一樣的，比拚得就是即時反應，過後再後悔那就是你的事了。

  談判和營銷一樣，雙方都是想多占便宜少吃虧，不過現在繁星號占了優勢，它就能讓土衛六聯邦政府吃許多虧一點便宜都占不到，說白了史克寧來談判的就是你準備吃多少虧的問題。

  到了新星城聯邦政府信號裏指示的地點以後他們幾個人下了船，沿著一個相當高的台階走上聯邦政府機構的大會堂，再走過一些長長的走廊，被人接引進了一個非常寬闊的大廳，對方派來的談判人員早已等在那裏了。

  除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人以外，這些談判的人裏包括的江潮生，以及國防部長克魯尼，這是一個相當英俊的白種人，大約五六十歲，這時正在翻看一些文本資料……

  在如今的太陽係，用這種最原始、最浪費、最看上去土鱉的方法來製造、記載、而且公然拿到外麵讓別人看見的方法處理一些什麽資料的話，那就隻有一個原因：他們要把這種東西長久保存下去。紙張這種東西是幾千年也壞不了的，電子內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壞了，所以這二者的意義之差別，大概相當於寫在紙上和刻在石頭上的差別。

  看見這個場麵，史克寧和陳談對視了眼，王燼則撇了撇嘴表示不屑一顧。

  果然，還沒等談判開始這個克魯尼就開始讀他手裏的東西，這是各個城市對漲潮戰爭造成的後果發回來的報告，這裏是地震，那裏是火山，有的地方被洪水衝垮了，有的地方酸雨腐蝕了，這裏死了多少，那裏失蹤了多少，不過他倒是沒讀光明會幹的好事，總之這個意思就很明白了：都是你們的錯……

  “我們不是來聽你的述職報告的，現在再去分辨對錯推卸後果已經晚了，你閉嘴吧，你聽聽我們的要求，如果達不到……我們再來看下一步怎麽辦，總之後果都是你們承擔。”王燼很快就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第一，提供足夠的骨髓移植標本用來治療在戰爭中受傷的放射病。第二，騰空新星城，我們要在這裏進行工程作業。第三，把你們聚變爐的方位和它所供應的所有能量目標標出來，也就是說土衛六的軍事地圖交出來。第四，讓你們的所有軍隊馬上交出武器立刻投降，這些降兵將用來建設未來的新星城……”

  “辦不到。”克魯尼非常簡短地回了一句。

  “那還談什麽！走吧！”王燼馬上就起身要走。

  “也不是完全辦不到……但是我們需要一條一條來商量這些要求的細則，比方說，第一條，放射病是隻給你們治還是我們的傷員也可以治？第二條，騰空是哪種騰空？把牆也拆光嗎？第三條，地圖給了你們，如果你們再發起漲潮戰爭那種針對聚變爐的打擊呢？第四條，我們沒法現在就交出武裝，漲潮戰爭以後出現了大規模的暴亂，我們需要……”

  這是江潮生接過話來說的，他一條一條地分析，每一條都要反駁一下，但好像也不是像克魯尼那樣斷然拒絕，而且如前所述這個家夥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的，人家隻好聽下去……

  “首先你們要明白一點，我們不是來占領土衛六奴役壓榨你們的，所以我們會盡可能地給大家留出餘地，要知道，在那次戰爭裏先發難的是你們，不是我們，所以我們根本沒想……”史克寧認認真真地聽了克魯尼的報告，出現了那麽大的傷亡，把他嚇到了。

  “自己不行還是自身的問題，所有的這些危難都是你們自已造成的，對我們來講我們會用一些土衛六的資源，但這資源也並不屬於你們，所以你們無權幹涉……”王燼打斷了史克寧的話。“這就又引出了第五條，我們要求你們交出南極真海裏那個黃金寶庫的管理權，從今天開始不許向其它人類運送哪怕一克黃金，這些黃金要用來給付新星城的重建以及……”這就是說南極海裏那個黃金寶庫被發現了。

  “土衛六的資源不屬於我們，屬於你們嗎？哼！”克魯尼冷笑了一聲道，“特別是，這個黃金寶庫屬於你們嗎？你可曾為它動過一鍬一鏟……”

  “你動過嗎？你也沒動過！那怎麽就……”

  “誰打贏歸誰！不服再打！”陳談猛地打斷了他倆開了口，“我們不是談判，是通知，你們照做吧。”

  他說得十分輕巧，一下子把一行人都說愣了，這時這些人才反應過來：這談什麽判！有什麽好談的，連個在中間斡旋的人都沒有，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就又引出了第六條，你們和木衛上那些人的關係到底是怎樣的？我們必須知道這個……”

  這就相當於你今天必須買繁星號給你的東西，不買就連門都出不了——這不是營銷，這相當於直接去人家口袋裏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