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大家……有什麽意見盡管提出來吧。”史克寧召集上次的一眾人開會的時候這麽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那種感覺，比如說，你長期出差在外住賓館，每天都感覺休息不好，別管你住的酒店房間多高級在你內心深處總是有一塊地方在空中懸著，不論你睡多長時間，是八小時還是十八個小時，醒來的時候都腦子發木覺得沒有完全清醒或者精神，感覺不論睡多少你都睡不好——沒有家的感覺。你隻好借一些外部手段幫忙打起精神，比如洗個冷水浴，或者喝杯濃咖啡……

  史克寧現在就有那種感覺，就是不論如何也休息不好，腦子一陣一陣發木那種感覺，沒法集中注意力，好像心裏少了一塊什麽似的……如果他是個女人，其實一句話就能形容這個感覺：安全感嚴重缺失。但是男人沒法這麽說，安全感這種東西好像是女人的專利——所以史克寧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感覺。

  喪家之犬就是這種感覺……而且他們相當於兩次做了喪家之犬……誰遇到這種事都會出現這種階段性的反應遲鈍，怎麽老是我呢，我就這麽倒黴？

  參加會議的所有人都出現了這種反應遲鈍，誰也不開口，不知道從哪裏說起——當然，陳談除外，他默默地不吭氣，因為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帶來壞消息的人最好不要亂說話——過去蒙古人橫行的時候地球上有一個國家叫作花喇子模，這個地方的國王有個怪癖，就是不論外麵真的發生了什麽事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不能跟他說不好聽的，誰告訴他壞消息他就殺誰。那麽這裏就出現了一個悖論，如果你那麽不愛聽壞消息你還打探它幹嘛呢？不打探不就不用聽了嗎？但是他照樣派人出去打探，這個意思是我必須得知道真實情況，我得聽，但是壞消息從誰嘴裏冒出來我就殺誰——所以在花喇子模這個地方做使者或者哨兵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事情。

  陳談可不想像花喇子模的使者一樣招人討厭，所以他把火星的情況隻報告給史克寧一個人，讓他給大家做簡報……

  “那麽現在是什麽情況？水星礦業公司和水星監獄同時起義了嗎？”庫拉澤是這船上對火星最沒有感情的，他用了“起義”這麽辣耳朵的詞形容這次事件，一下子就把眾人都紮到了。

  “放屁！什麽起義！不就是一幫烏合之眾行凶滋事嗎？我們現在回去馬上就把他們消滅掉！”王燼是第一個出來說話的，她是庫拉澤的頂頭上司，她這麽一說庫拉澤當然就不吭氣了。

  “我們不能回去。”史克寧這時強打精神說道。

  “為什麽？現在不論火星上是什麽情況我們都該馬上掉頭返航，先去把叛軍肅清！水星上的那些垃圾早就蠢蠢欲動了，我們前些年的手段還是不夠強硬，不然……”

  “這不是手段的問題，章天河的手段夠強硬了吧，可是沒什麽用……”周立民這時開口道，“到底還是激起了這種反抗。現在的問題是，火星上的人到底怎麽樣了？我們有沒有回去救他們的必要？”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冷血！不論他們怎麽樣了我們都得回去！要死大家就死在一起！”王燼馬上接口道。

  “你想死，也別把所有人都拉上……”楊慎離白了她一眼說道，“你有章天河的勇氣，可是你還沒有他那樣的手段，他死了，多少能達到一些效果——雖然我們現在不知道他到底達到了什麽效果，但總有一天我們會看到的——你死了就是白白送死，而且你還要拉上別人……”

  “你放……氣！”王燼好不容易把髒話憋了回去，麵紅耳赤說道。

  “事實就是這樣，你隻憑自己的一股怒火就要把繁星號帶到絕境，你有沒有考慮過……”

  “別吵！大家都冷靜！”張漢青一直沒說話，他的小臉白得快趕上本來就是個白人而且膽小無比的喬治了，“這船上的大部分人在火星都有父母或者子女，最慘的應該是我吧，我又有父母又有子女，我覺得像我這種三世同堂而且家庭完整的人在火星不多，最著急想回去的不應該是我嗎？你們急什麽！你倆都沒有孩子，你根本不懂作為一個家長想回火星的心有多強烈，哪怕現在回去就死，但隻要能救出我的孩子，我馬上就去，可是有什麽用！都冷靜！好好想想再說！”

  張漢青在繁星號上呆的時間夠長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平日裏特別溫和的人，這時急頭白臉地說了這麽多，而且因為他胖，一邊說一邊腦門上就開始冒冷汗，那所有人就都知道這胖子急眼了——這種人才真有威懾力，從來不發毛，但凡發一次就誰都不敢惹他——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什麽樣的攻擊才能把火星的兩個聚變爐同時摧毀呢？”周立民一邊想一邊出了神，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其實很簡單，隻要做一個強力磁場攻擊武器，把聚變爐的電磁外殼打擊到一定的程度，聚變爐的內部保護係統就會自動短路，停止核聚變……”張漢青也是搞物理的，他當然懂這個原理，於是馬上接了口。

  “你說得容易，你能做出這麽強力的磁力炮一類的東西把聚變爐打擊到這個程度嗎？”

  “隻要給我足夠的時間和資源，我認為也沒什麽不可以，不過是……”張漢青說著輪流把眾人都看了一眼，顯然他不太信任這裏開會的有些人，在措還有回轉餘地的詞，“……不過我研究的方向是盾，而要做你說的這件事我們需要的東西是矛罷了……”

  “那麽講也許火星隻是能源中斷，她上麵的人應該都沒事？”周立民這麽問道，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我們隻能這麽期望，不過我認為在如今的太陽係裏沒人有那個膽量敢大手大腳屠戮人類，這……”史克寧這時才接口道。

  “你錯了，章大哥！”陳談簡短地說。他這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人們好不容易有了點希望，被他一說又都懵了。

  “可是章天河到底做到了哪一步呢？那種強伽馬射線其實方向是定死的，它隻能輻射到……”張漢青是最上心的，他馬上開了口。

  “別做夢了，我們是監測到輻射量的，高達一千萬毫雷姆，他去談判那個城市的所有人都死定了——這家夥就是個畜牲！他把事情做到這一步，我們根本沒有回旋的餘地……”周立民皺著眉說道。

  “周教授，別人身攻擊，會挨打，論事，別論人。”陳談這時立起眉毛對周立民說，這個意思就很明顯，你再這樣講話，你要挨庫拉澤那種打了。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還比一浪強。章天河多少還有個跟人說話的餘地，他走了你頂上來，直接上手就打人是嗎？你可真厲害！”

  “尊重死人吧，我勸你。”陳談麵無表情地說。

  ……

  這句話一說出來，眾人又都不說話了——有的話是沒法接下去的。

  “章船長做到什麽地步，他把木衛二上的城市打擊到什麽地步，以及現在火星上到底被打擊到什麽地步，這都是未知數。但是你們注意一點，這些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我們隻能想辦法彌補或者說修正已犯下的錯誤，創造一個盡可能好的未來——再去說以前的事沒有任何意義。看來章船長已經多少察覺或者說預料到火星會受到攻擊，也許他引爆殲擊艦的引擎是在給我們爭取時間，要知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絕不是那種輕易就放棄自己生命的人，這裏麵有我們不知道的許多隱情。他看出了什麽？發現了什麽？打擊了什麽？這都是未知，但我相信他有足夠的理由做出打擊的動作。在他做的這一係列動作裏有一樣不會變：那就是我們現在進入土衛六在上麵建立基地的計劃，他在走的時候就這樣安排了，就是說不論他回得來還是回不來他都會去土衛六上麵建立基地，他這麽做也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現在沒法對火星和木衛二做什麽，最好的選擇還是去土衛六安營紮寨，然後我們以土衛六為一個根據地再來向木衛和火星上麵做下一步動作……”史克寧見眾人都不講話，他還是一邊思索一邊開了口。

  “其實到了土衛六，我們向木衛和火星做不論什麽動作都隻會越來越難——太遠了，很多我們的載具能量跟不上的……”周立民這時一臉愁苦地說道。

  “那我們就在土衛六上建一個聚變爐做根本，讓繁星號去做這些動作！就是說，土衛六防守，繁星號出擊！”

  “土衛六上有人。”史克寧剛說完陳談就這麽接了一句。

  “你怎麽知道？”王燼忍不住問了一句，問完她就後悔了，這其實是挺明顯的一件事，如果地球人都可以在木衛二這種地方生活那麽土衛六一定也可以，他們一定能做到躲過火星的偵察在這些地方生存下來……其實大家或多或少都想過這個事，隻不過從來沒拿出來討論過罷了。

  “其實……”史克寧一邊吞口水一邊說道，“太陽係裏的各種勢力一定會在木衛二之後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這件事已經無法改變了——一樣東西，要麽你沒有發覺它，要麽它就不會隻有你看到的一個，這就是章船長說過的，像蟑螂一樣有一隻就會有一窩，這是沒法改變的規律，也許我們火星隱隱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沒有窮盡心思去找他們——我們找到他們其實也沒有一個萬全的方法處理他們——我們不能把他們全部殺光，這不是火星精神，我們不以殺戮為榮。但……我們馬上要麵對土衛六了，我想我們更應該找出一個合理的對外方針，這不單是針對土衛六，將來的木衛和火星也需要這樣的政策來決定我們的基本行為原理——是武力還是和談，是侵占還是合作，沒有比這個問題更緊要的了——我們會在幾天以內抵達土衛六，這才是最火燒眉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