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睿不能向她的媽媽和她的妹妹說她的任務，其實這也是瞎講究，有時候一件事上麵剛剛有什麽風吹草動，許多在政府裏工作的人都不知道，下麵的群眾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的原因就在這裏：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有職業操守，能明白什麽事可以對別人說什麽事不可以的，而且類似的傳言不會向上傳，隻會向下傳。比如江睿對她媽媽說了，她媽絕不會跑去跟哪個在政府裏工作的人講，因為這東西對人家沒什麽刺激性，而且仿佛她媽還挺懂保密似的，她一定是找一個不論是地位還是智慧還是在別的方麵不如她的人去傳，不然也顯示不出自己的消息靈通。對她來說傳出去也不過是家長裏短或者能給自己臉長添光她才會去傳，這就是信息在頂層的流通速度不如在底層快的原因——越往上，人的牽扯越多智慧越高，越不會輕易地相信信息並且去傳播信息，這就類似於分子數越大輻射想穿過它就越難，直接就把輻射阻停了，反而是小分子量的那些東西輕輕一捅就破了。

  如果從江睿的角度上看，其實跟她們說了也沒什麽，她們也不懂，但是這個姑娘吧死腦筋，在工作的時候一副六親不認的樣子，什麽事她都有自己的規矩，所以不能說的她肯定不會說。這有個對比項，你看看章天河活著的時候見什麽說什麽，沒什麽緊要的他就四處說，比如比鄰星號的事情，火星議會覺得丟人難為情又處理不了就把消息壓下來，他一上太空就見誰告訴誰……這個事吧，嫌丟人你當時就該多考慮，別幹出這糟爛事來，幹完了怕人知道有什麽用？

  她的任務是這樣的：木衛二受到了不明原因的射線攻擊，她要去木衛三或者木衛四上麵打探消息，順便給木衛四上運送一些原本屬於他們的黃金儲備，這是木衛四上政府要求的。

  其實木衛二上一發生伽馬射線暴大家就都看到了，土衛六當然也看到了，他們常年和木衛勾結在一起，是有情報機關保持往來的。看到歸看到，新亞特蘭蒂斯城失聯下線了，這樣強的伽馬射線能摧毀他們的一切電子設備，他們可並不知道新亞特蘭蒂斯城發生了什麽，其它的木衛二上的城市也不哼不哈沒什麽動靜，倒是木衛四上馬上就要求提一部分黃金儲備，這不能不令人狐疑這幫人是不是有什麽悄秘秘的圖謀。要知道，雖然從火星人的角度來看所有這些衛星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個屬性，地球人，但其實在私底下這些人各有各的發展道路和理念，大家麵和心不和，壓根也不在一個頻道上。要說土衛六和誰的關係最好，那就是木衛二和木衛三，前者是因為他們和土衛六上有大宗的武器交易，有錢賺當然就是好朋友，後者我們後麵再慢慢交待。木衛四上的人和木衛二不太一樣，這幫人和外界來往不像其它兩個木衛頻繁，但因為少不了要做交易所以在土衛六上囤積了大量黃金——木衛四上有比地球還多的金礦，起先有一些年他們狂挖黃金來著，大量黃金湧進來幾乎使外太陽係的黃金市場失去秩序，後來莫名其妙就停了，也沒人知道是為什麽，但他們囤了相當大一部分黃金在土衛六，現在人家要你送一部分回去，江睿執行的任務重要的是這個，木衛二上發生了什麽反而有點順道打聽的意思。

  江睿本來沒有能看出這中間意思的本事，需要一些見識才能知道這中間有什麽意味，這個意味是她的副艦長耿長庚告訴她的……她雖然討厭這個老頭子，但是很多事她的確看不出來，得向這老頭請教——這老頭其實是愛上她了，快五十歲的人了也，跑去愛上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而且愛得還好像挺毒辣的，一眼就知道這貨年輕時候缺愛，在這個方麵沒有吃到什麽甜頭，所以七老八十了煥發了第二春，看上去就有點嚇人……他吧，愛江睿愛到什麽程度呢？江睿讓他去吃屎他馬上就去，問都不會問一聲為什麽，而且也不會吃過了還來要獎賞，屎我都吃了你不得給我點甜頭嗎？耿長庚根本想都不想，他隻管吃就完了，所以其實你愛到這個程度本身對愛情也是一種褻瀆，不健康，你就別想著能讓人看得起了。他就是單純地為自己的年輕時代愛的，也不求什麽回報，他舒服就可以了——關鍵就在這裏，愛情失去了尊嚴你還想有舒服嗎？但凡他能稍微有點兒骨氣，江睿哪怕是不尊重你她也會尊重愛情本身，現在搞得處處為人所治，搞得愛情本身都被人看不起，所以我們說有的人是不適合去搞愛情的，隻會讓愛情跌價——因為江睿痛恨這種讓愛情掉價的人和他的行為，本來她跟你無怨無仇，現在也變成非折磨你虐待你才行，那個意思是，像我這樣的人才配產生愛情，你這樣的狗一樣的東西也配？而且還是對我？擎好吧，沒你小子的好……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有，有內味兒了……像不像一個騷歪歪的家夥一廂情願地要穿越時空，於是就一門心思往黑洞裏紮？你紮吧，黑洞還怕你紮嗎？

  但就便如此，耿長庚作為一個單獨的人類動物，不是一個愛江睿的人拎出來的時候還是挺有能耐的，他很年輕的時候就學了宇航一直在太空裏幹一些土衛六會幹的那些勾當，也見過了木星和土星這些個衛星之間的各種勾心鬥角，所以他能對木衛四往回運黃金有個差不多的見識。

  不論在什麽年代什麽地方，經濟和戰爭總是捆在一起的，戰爭一般是從經濟起也從經濟終。窮得過不下去，別人不讓你發展，看見人家的東西眼紅，戰爭開始的時候一般都是因為這些，說白了就是個錢的原因。最後打完了，贏了的把能分的東西分一分，輸了的被人把褲頭都拽走，哭哭啼啼捂著下身回家慢慢從零開始奮鬥，想著失去的東西總有一天我要拿出來，你們不是愛搶嗎？你等著吧，總有一天我要報仇。這就是所有戰爭的規律，不因為錢，就是單純地想殺人，跑到一個地方把人都殺光一毛錢都不拿的很少，不過也不是沒有——如果說瑪雅人、印第安人、猶太人被人欺負是因為錢，那類似盧旺達大屠殺和新教徒迫害這類事就是單純地想殺人想得控製不住，這類型的戰爭比較少，十字軍東征都是為了錢不是嗎？絕大多數的戰爭都可以歸到經濟原因裏，就是錢上麵出了問題，那麽是不是可以說，一但出現大規模的經濟調動那就是戰爭前兆呢？

  耿長庚對木衛四上突然提金子就是這麽認識的，他認為一定是木衛二上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木衛四一看頭緒有點兒不對就趕快提一些黃金儲備著，而且很可能就是他們封鎖了消息不讓土衛六知道。這就好比一個人提前得到消息說一個公司明天要爆出個大雷，馬上要被查，這人在這公司裏有股份，那他肯定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己的股票提現，能提多少就提多少，然後再告訴你哪裏出了問題，要是連夜告訴你他可能連自己的那點錢都提不出來了，哪有人坑自己的對不對……

  “所以之後還會有其它衛星來陸陸續續地提黃金，不信你等著看吧。”耿長庚這麽對江睿說，“隻要還有其它木衛上的人來，就證明我想得不錯。”

  “錯不錯的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們隻管執行任務就是了。”江睿當時冷冰冰地回答他，但是她心裏對這個論斷還是有點兒認可的，而且恐怕就是如此。

  對江睿來說，對她們這種在太平年月裏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人來說，戰爭這種東西壓根就是老一輩人拿來嚇唬人的，這東西按理說不存在，如果說存在的話那也不過就是類似她日常值勤時那種對小流氓的剿捕——在土衛六上，因為聯邦政府一直在備戰狀態，生活資料上難免就會有點短缺，還是如上所述，一受窮就有人動歪腦筋，一些年青人在土衛六這些個大城市裏搞起了一個叫“光明會”的幫會，成天搞一些打家劫舍的不法行為，還美名其曰“劫富濟貧”——在太平年月搞這種事的全部都是該死的混混，其實就是懶得勞動，如果大部分人都能靠勞動活得下去就你不行，那是你的問題，這可不是你就去搶劫殺人的借口。最內在的原因還是經濟問題，要備戰就不可能在民生上樣樣都照顧得到，但浮在表麵上的其實是個社會或者人類學問題，一些有才能的人去忽悠一些有力氣有狠心的人組成了這樣一個幫會，形成了一個社會問題——這個光明會裏大部分都是年輕人，但凡上一點歲數他就不可能做這種傻事，因為這光明會還搞出來個綱領，就是要求公平……什麽是公平？你就得跟江潮生這樣的人平起平坐才公平嗎？人家搞出人工智能了，你搞出來過什麽？最多就是未婚先孕。要不這樣，我們前麵交待過，土衛六上是有大型化糞池的，人吧，走到哪裏看他的文明級別先看他廁所挖得怎麽樣，土衛六上所有城市都有超大型化糞池，因為他們用的能源是甲烷，化糞池產生的氣體就是甲烷，所以是可以直接用在能量供應上的。那麽我們說了，你要公平，你怎麽不和化糞池裏的工作人員公平一下呢？每天戴著氧氣麵罩在大糞裏工作，就便如此人家也是能養活自己的，偏偏就是你不行，所以要公平的人都是要和上麵的人公平不和下麵的人公平，你也太聰明了，怎麽一天淨想點兒好事呢……

  總之，他們形成了一個社會問題，這種妄想不勞而獲的人一波一波地加入光明會，抓都抓不完，抓回來出獄以後又進去幫會了，死性不改的，在江睿的眼裏江潮生呀、耿長庚呀他們所謂的戰爭大概就跟抓捕這些流氓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