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賭你們火星沒有這個吧？有嗎？”王伯昭搓著手對徐天啟道，這些天他一直在問徐天啟一些火星科技上的問題，徐天啟都是盡量地有一說一，可是他的知識很有限，很多東西他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沒法痛痛快快地把一樣東西給王伯昭解釋清楚。這些天王伯昭也看明白了，這個青年很可能就像他說得似的是火星人裏比較差的一種，他的科學知識隻到基本常識階段，很多事他隻能描述現像不能講論原理，就像他王伯昭最關心的火星芯片，你問他他隻知道這玩意可以管控生育和身份識別，可是它還有什麽別的作用嗎？身份識別的原理是什麽？合著總不能是納米機器人拚出你的名字，火星人用顯微鏡一看就知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個幹嘛的人吧？原理是什麽呢？徐天啟不知道，問他他也答不上來——這是一個知識儲量相當小的人。

  這一點讓王伯昭很失望，如果他們帶回來的是一個科學家可能會更好，科學家們最容易有共同語言，因為真正的科學本質是通行宇宙的。不過他還是能從徐天啟身上得到很多火星科技的信息，比如軌道粒子炮陣列，他聽到這個就連連搖頭，比如用之不盡的聚變爐，他聽了就兩眼發光，比如火星進行的那些飛向外太陽係的計劃，他聽了就沉默不言……老頭隻要單和徐天啟在一起的時候就很放鬆，聊這聊那，老是兩眼放光，奇怪的是一有他們的人他就保持著一種不哼不哈的模樣，老態龍鍾的，看上去無精打采。他把徐天啟從教皇那裏要過來，然後帶著徐天啟進了他的位於軍事區的一個實驗室，就幾乎足不出戶了，每天都在實驗室裏幹幹這幹幹那。他最近在研究一些生物方麵的東西，據他說他想培養一種巨型的海帶，能在二百公裏深的海洋裏養殖，這樣就可以向新亞特蘭蒂斯的人們提供純天然的維生素了……

  那天他們進來的時候是新亞特蘭蒂斯每周一次的開閘日，新亞特蘭蒂斯還是使用地球的計時方法，每七天會開一次閘，這天會有大量的交易飛船進到城市外層，裝貨卸貨，開集市供人們做交易。這天又是一周的開閘日，大約是想在徐天啟麵前現一現，王伯昭帶著他去了也位於軍事區的控製中心，開頭那一句話就是他指著電腦屏幕上正在進行的開閘作業對徐天啟說的。

  新亞特蘭蒂斯是一個圓球套圓球的基本結構，這個城市就像一個巨型潛艇，它的驅動力是一座規模和能量比水星那個爐子小許多的聚變爐，他們的爐裏燒的燃料是氘或氚，這一點也比不上火星技術，要知道，火星的聚變爐是以氫為基本燃料的，想多囤貨就存鋰，這意味著新亞特蘭蒂斯上這個爐子達不到火星聚變爐的壓力和溫度——當然，在海裏提取氘和氚也的確便利，但是這個技術難度就不是一個量級——把氫的同位素壓成氫和把氫壓成氦能在一個量級上嗎？這有點像燒秸杆和燒焦碳的分別，一樣多的東西前者就夠你開壺水，可能還要燒成陰陽水導致喝下去以後躥稀，後者就足夠你燉一鍋正宗講究的佛跳牆，有的佛跳牆光燉料就要燉十幾個鍾頭的——就是說可控核聚變在地球人這裏永遠地停在了它剛發現時的那個階段，離開地球，又被火星拋棄，把他們在這方麵的科研力量鎖死了。

  不過這也是咎由自取，但凡你去投奔一個人你還拎著槍，再加上你以前幹的那些缺德事，那的確是，誰也不敢輕易收留你，何況你還不趕緊跪下哀求，還把你的槍掏出來了呢……一掏家夥事情的性質就變了，你當人家是怕你還是怎麽的？一炮把你聚變爐打爆你不就傻眼了嗎……

  實際上新亞特蘭蒂斯的這夥地球人其實是屬於觀望派，他們從月球跑出來以後沒有直接去火星，而是躲在旁邊看。有人去了，打起來了，他們就溜了，在這些人心裏有點兒想跪下叫火星一聲爸爸的，結果一打仗你就是叫祖宗也沒用了，火星人不會再信你，而且也不存在接收你的條件了——戰爭或者和平這是鐵一樣的東西，要麽就是不打，要麽就是打到底，你總不能指望火星打一部分不打一部分吧，對他們來講一開戰你的屬性已經變成地球人了，他們不可能看人下菜碟，否則留在道義和公理上的汙點就沒法解決。這些人看明白了，火星你是別想去了，那找找別的地方吧，於是他們吃了大量的苦才流浪到外太陽係的歐羅巴——當時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是哪裏有水我們去哪，人不吃飯還能活一個禮拜，不喝水三天就咽氣了——結果他們來對了地方。

  歐羅巴是一個相當神奇的地方，這個神奇的地方不在於水，我們前文說了，水在太陽係一點都不稀奇，水就是氫二氧，氫是宇宙裏最多的元素，氧則是脾氣最溫和的，氧跟誰都能過，宇宙裏水多的主要原因是氫太多了，輪不上別人它就把氧霸占了——這兩氫一氧有點像兩夫一婦，它們在一起以後這個家庭就相對穩定，可以出去宇宙裏混了，這個三角關係相當普遍，所以不是什麽出奇的東西。歐羅巴的神奇之處在於它本身有熱能，一顆星球如果像火星一樣冷冰冰是最沒前途的，隻要你的心裏有火就會有各種改造的辦法，心死了就說什麽都沒用——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星球和人差不多，隻要不死心，隻要你的心裏有溫度就還有機會，就怕心涼透了就很難辦……從這個意義上說火星人可能是挑錯了地方，不過就當時的情形來講他們第一保證的肯定是自己的物質存在，還能顧得上心是涼是熱嗎？

  歐羅巴上的這波地球人吃了大量的苦頭，要知道，剛開始的時候在歐羅巴上也有……這就不能說戰爭了，隻能說鬥毆事件，當時的地球人都相當沮喪，被人打得沒了脾氣，活下來的人都挺掃興的，但就這他們也要在歐羅巴上互相撕巴——打不過火星我還打不過個你嗎？所以起初的時候有一陣子混亂，不過後來火星人派出飛船找他們以後他們就老實了，這下大家像燈光下的老鼠一樣四處亂竄，各找各的窟窿，再也不打打鬧鬧了。月球人起先開發的地方就是木衛二（也就是歐羅巴）以及木衛三——我們前文說過的衛星裏的戰鬥機，比水星還大一圈那位大佬。這一切都是偷偷摸摸進行的，當時的地球飛船其實也可以做到某種意義上的能源無限，生態條件雖然差了一點，比如要喝自己的尿的淨化液什麽的，但他們也可以長期盤踞在外太空。其實最早在歐羅巴上“創業”的大部分是月球上的人，這些人被打得沒地方去，火星又不收留他們，他們才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上來——但這些人是有星球開發的經驗的，他們早早地就留好了各種植物的種子和動物的胚胎和基因，準備的就是安頓下來以後還要重建家園——你一聽就是漢唐人才這麽幹事情，去哪都把吃的喝的帶上，虧了啥也不能虧了自己的嘴。

  歐羅巴的開發時期最大的問題就是生態和原材料，我們吃什麽以及建設材料從哪來，他們提防火星人恰似火星人提防他們，火星人用的方法是在軌道上建巨炮，他們則是藏到冰層裏麵去。初代的歐羅巴定居點不是在它的海洋裏，而是在它的冰層裏，那個時代原材料你得溜到小行星帶去偷偷采，生態嘛，吃得都是飛船上的存糧和他們養在歐羅巴海裏的一些簡單的低細胞生物，那個時代還沒有章魚和肉靈芝研究出來，人們隻能吃點加工過的水熊蟲碾成粉一類的東西。後來他們的城市逐漸成形，比如新亞特蘭蒂斯，原本它隻是藏在冰裏的一個小罐子，在這個罐子上不斷加固、拓寬，在王伯昭的青年時代他們終於克服了壓力以及各種其它問題把這個城市建成一個巨大的潛艇式圓球，然後他們把冰層擊穿下到了歐羅巴的海裏。

  之所以最後決定把城市下到歐羅巴的海洋深處，因為他們在歐羅巴上所有的生物學成就無一例外都來自於它的海洋深處。歐羅巴的海洋有二三百公裏深，之所以歐羅巴是地球人被趕出內太陽係以後的一塊寶地，主要就是因為它的海洋裏有激烈的洋流運動。木星把他的幾顆衛星都挨個排好了讓它們都按他要求的樣子轉，木衛一繞木星公轉四圈歐羅巴轉兩圈，木衛三轉一圈，這個意思是木衛三每公轉一圈總要和木衛一、木衛二和木星本星排成一條直線。在地球上當她和月球、太陽排成一條直線的時候就會發生大潮，地球上的所有水都要被引力拉得比平常更彎，每個月兩次定斬不饒。而在木衛二上這種潮汐力就表現為它表麵的冰層被扯開，向外噴出高達二百公裏的噴泉，好在木衛二夠大它的重力也足夠，能把噴出去的水再吸回到自己表麵來，不然它比章天河都能噴早就把自己肚子裏的水噴光了……

  這裏有一個細思恐極的細節問題需要交待一下，你倒猜猜木衛二隔幾天這麽狂噴一次？不多不少就是地球時間的一個禮拜，七天。木衛二隔三天半繞木星飛一圈，一個禮拜和木衛一、木衛三搞一次聯誼，這個時候它就冰層破開發射噴泉向外太空滋水，也就是說在木衛二上一個禮拜大潮一次，如果地球上也這麽噴水的話所有飛機都要被打下來，嚴格意義上講二百公裏的噴泉已經突破了地球大氣的暖層，人造衛星在三百公裏以外都會被這種噴泉送出去的冰霜擊中。所以在木星這些衛星上沿用了地球時間，漢唐人的曆法又叫太陰曆，他們是看月相的變化錨定時間的，那麽木衛二上的曆就屬於一樣的太陰曆，而且也是看木星、木衛一和木衛三錨定時間，這感覺……有內味兒了……像不像是……知道你就要倒大黴，先排好幾個衛星慢慢養著，萬一哪天用得上呢？來了以後擺在屋裏的日曆照樣可以用，再好好裝修一下又是一個不錯的小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