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孤獨者的相互救贖

  蕭家主很有分寸，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給聶修瑾一行人安排了住處後，除了送一日三餐，便不再出現。

  由於聶修瑾失憶，什麽大局都主持不了，找到聶修瑾後，向皇帝稟告，平息大肆搜查的騷動，解除限製各道路通行禁令，以及繼續追捕喬若語，等等事項，都要由蘇青容來做。

  聶修瑾得以獨自呆在住處，守著昏迷沉睡的封寄月。

  “月兒麽……”聶修瑾凝睇著她的睡顏，呢喃著從蘇青容那裏知曉的名字。

  “雖然不記得，但我好像不是第一次這樣守著你，你啊，真不讓人省心。”

  聶修瑾捧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側臉上，感受著她掌心傳來的溫度，苦笑道：“可好像，我也不那麽讓你放心，才會讓你受傷。”

  “對不起，所以，快點醒過來，快些好起來啊，我都害你變成這樣了，你得起來教訓我啊。”

  天色漸漸暗下去，聶修瑾不知不覺，靠在封寄月的床沿，也陷入了昏沉之中。

  夢裏是幽暗漆黑的深海中，他身陷禁製裏，難以動彈，而海洋的生靈也畏懼不敢靠近他。

  隻有一條小小的人魚敢來到他身邊，用她粉粉的，亮閃閃的魚尾，帶來一線微芒，成了他漫長孤寂之中，唯一的牽絆。

  他不擅長說話，卻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小人魚每天都會與他分享一些海洋裏發生的趣事，有事也會夾帶著自己的事。

  小人魚是條廢柴人魚，尋常的鮫人，可以泣淚成珠，去與海岸上的人族或是別的種族以物換物。

  可小人魚哭不出來，難得擠出來眼淚，也變不成寶珠，為此飽受同族的嘲笑戲弄。

  久而久之，小人魚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唯有在他身邊，照顧他，給他分享趣聞的時候，才能找到自己的一點存在感。

  他總覺得她想的太多了，為什麽要跟別人比哭呢？

  哭有什麽好？

  分明是笑起來更好看，尤其是她笑起來的時候。

  他沒見過太陽，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正在被暖暖的陽光普照。

  是從什麽時候，安分於海底的他，生出想要去海底禁製外的地方看看了？

  但這個念頭一出現，便盤亙在他腦中揮之不去，做夢都是她所說的日月美景。

  他想，若他能遊走於光明下，小人魚能看清他龐然大物的身體，一定會睜大亮晶晶的眼睛，驚訝的歡呼感慨。

  如果每天都可以和她自由同遊就好了。

  當他將自己的念頭告訴她，她很高興的為他去巫女那裏打聽破除禁製的辦法，然後，她便三天兩頭的消失。

  從那天後，他再也沒有看到那抹被他視為唯一的，粉粉亮亮的光。

  他無數次想開口，勸她留下，跟以前一樣就好，可想到她是在為自己奔波，他再提要求，未免太不識好歹。

  故而他隻能忍耐，直到禁製破除的那一天。

  龐大的身軀終於嚐到了自由的味道，遊入淺海，被折射入海麵的斑斕日光沐浴全身。

  猶如黑曜石般結實的鱗片，閃爍著華美的光輝。

  他向她看去，卻發現她麵目全非，力不從心的身體下墜，他急忙用爪子捧起她，卻無法阻止她生命的流逝。

  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爪心，留下一滴淚珠後，灰飛煙滅。

  他是困製深海的囚徒，她是放逐遊離的人魚。

  他們的相遇本身便是兩個孤獨者的相互救贖。

  他依賴她獲得自由，她也藉由幫助他，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最終，他自由了，她也圓滿的凝出了一顆鮫人淚。

  可是，若他早知自由的代價是她的生命，他寧可永生永世畫地為牢。

  黑龍躍出海平麵，看到了被小人魚說過多次，而他也向往已久的廣闊天地。

  海上日出，海風和煦，正午熾熱，吸飽溫度的龍鱗都無比舒暢。

  夕陽西下，無限風光被漫天星輝取代……

  他得到了自由，卻被更深的孤獨籠罩淹沒，心空下了一大塊，無法被彌補填滿。

  原來，他想得到的不是自由本身，而是和她一起的生活。

  江海風月，美景沉淪，沒有她在的話，又算得了什麽？

  從夢中驚醒，天已經蒙蒙亮了，聶修瑾望著封寄月的臉，漸漸和夢中小人魚的模樣重合。

  夢境裏經曆的，身臨其境真實的可怕，會是曾經，或是前世發生過的嗎？

  聶修瑾不敢肯定，但他一定是發生了奇跡，才能和眼前人相遇，他絕對不會放手。

  封寄月悠悠轉醒，隻覺渾身酸疼，心口附近還很疼，懵了半天才想到，自己心口那邊受了傷。

  下意識扭頭看向自己身邊，卻空無一人。

  封寄月又感受了一下羈絆的線頭，彼方依然是空白的，不禁苦笑。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她記得自己每次出狀況暈倒後，醒來第一眼都會看到聶修瑾，這還是第一次身邊半個人影都沒有。

  “宿主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樣。”封寄月受傷暈倒，但小葉子卻醒著，將她從聶修瑾和蘇青容對話中聽到的信息，全都告訴封寄月。

  “失憶？”封寄月愣住：“所以是因為他沒有記憶，所以對我的羈絆才會消失？”

  小葉子道：“當然是這樣，也不知道喬若語給攝政王吃了什麽，攝政王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這樣啊。”封寄月安心了：“我就知道，修對我最好了，怎麽舍得丟下我跟喬若語跑。”

  小葉子：……別裝的跟那會兒患得患失，差點崩潰的人不是你一樣！

  女人，果然是情緒化還很善變的動物。

  “那修現在去哪了？”封寄月扶著床支起身子，不小心牽動傷口，疼得直皺眉頭。

  “給你熬藥去了，這會兒應該快回來了，宿主大人你就別亂動了，小心傷！”

  小葉子提醒道，話音剛落，聶修瑾便端著剛熬好的藥出現，看到她起身，四目相對間有些不知所措。

  慌忙斂眸走近，將藥遞到她麵前：“快把藥喝了吧，傷好得快。”

  可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他的語氣是不是太僵硬了？

  他本應該更溫柔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