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可造之材

  村莊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封寄月和聶修瑾走到近處的時候，變作了滔天大火。

  彌漫在空氣中的，除了房屋被燒毀的嗆人的煙味，還有濃鬱的血腥味。

  封寄月睜大眼睛，去辨別濃煙中的環境。

  馬蹄聲驀然響起，煙霧勾勒馬匹的輪廓，向封寄月這邊奔來。

  不等封寄月反應，聶修瑾便將她拉到了道路一旁的灌木叢中躲避起來。

  “恩？怎麽回事，好像在路上看到兩個人影。”

  奔馬止蹄，馬上的男人揮動著手裏沾血的彎刀。

  很快，更多的人駕馬而來，聞言哄笑：“老大你殺糊塗了吧，整座莊子的人都殺光了，就算有僥幸沒死的，也被火淹沒了，哪裏還有人。”

  “你們說得對，反正老子殺過癮，也玩過癮了，走，回山寨！”

  待這些人的足音徹底消失，封寄月才敢活動。

  “他們是……”

  “山匪強盜。”聶修瑾似乎並不意外這些人的出現：“江南匪患橫行，我這次來就和他們有關，沒想到竟然遇上了，看來我們不知不覺已經抵達了江南。”

  這消息，算是喜憂參半。

  他們確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卻依然沒找到可以求助的人，並且還遭遇了山匪強盜。

  “你們是什麽人！”

  正在封寄月考慮著今晚他們該何去何從的時候，一個少年突然在不遠處的樹旁出現，手裏還攥著一把生鏽的斧頭，機警的像是發現大型肉食動物狩獵的兔子。

  “我們是路過的旅人，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強盜，和家人失散，本想來這裏找人求助，卻沒想到又撞見了強盜……真是太可怕了。”

  少年又盯著兩人一會兒：“那你們兩個是什麽關係？”

  “他是我夫君，”封寄月連忙抱住聶修瑾的胳膊，扮可憐博信任：“我夫君不良於行，輪椅還在混亂中弄丟了，一路走到這裏，簡直太不容易了。”

  少年掃了眼聶修瑾的腿，確定了什麽才放下斧頭，指了指一旁：“不想死的話就跟我走。”

  聶修瑾和封寄月交換了下眼神，少年應該是燒毀村莊裏的人，能夠從山匪強盜手裏逃出來，應該是有確保安全躲藏的地方。

  兩人便一起跟著少年去了。

  踏過蜿蜒崎嶇的山路，到了一處被藤蔓掩映遮擋的山坳裏。

  裏麵點著幾個火把，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人，哭喪著臉窩在其中，瞧見少年回來了，才抬頭。

  “陸燃回來了？外麵怎麽樣，山匪都離開了嗎，這兩個人是……”

  陸燃道：“那群狗雜種走是走了，可火還在燒，他們是過路的夫妻，也遭遇了山匪，我便把他們一起救過來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能幫一把是一把，而且聚在一起，還能想想今後的對策。”

  “對策？什麽對策！”人群中的一個大叔嚷嚷道：“陸燃，你想跟山匪死磕到底，你自己去，我還想活命呢。”

  “村莊被燒了，大不了換個地方再重新生活，還活著就有辦法，連江南府尹都不敢觸山匪的黴頭，你有幾條命要去對付山匪？”

  “就是。”抱著哭泣孩子的婦女也勸道：“人最重要的是活下來啊，山匪不是我們能對付的，隻要等到朝廷重視起來，肯撥兵馬，一切就都好了。”

  陸燃咬牙：“可那要等到什麽時候？江南匪患不是今天才有的，我爺爺、母親和姐姐都已經死三年了，可朝廷還沒有動作。”

  “朝廷是不知道山匪的情況，還是知道卻視而不見？我們這些受害者得去申訴喊冤，讓朝廷重視起來啊，不然那些枉死的人怎麽辦！”

  “難道我們隻能苟且偷生，放任那些狗雜種逍遙法外嗎！”

  可他說了半天，也沒人附和，少年渾身顫抖，眼睛紅紅的，儼然在崩潰的邊緣。

  但最終，陸燃隻是用袖子擦幹眼淚，放緩語氣道：“你們逃出來的時候都受傷了吧，我幫你們上藥。”

  封寄月一邊照顧著聶修瑾，一邊豎著耳朵聽旁邊的人說話，也大致弄清楚了一些情況。

  他們的村莊並不是第一次遭遇山匪侵襲了，三年前陸燃的爺爺被山匪砍死，母親和姐姐被掠走侮辱至死。

  若非當時陸燃上山采藥回來晚了，也是凶多吉少。

  那會兒的村民還很有血性，當天便去狀告了官府，請求官府剿匪。

  可誰知官府不想管這種閑事，山匪們知道他們去告狀，轉頭又來教訓他們一頓。

  付出了血的代價，他們怕了。

  如果反抗的結果是付出更慘痛的代價，那麽不如畏畏縮縮的活著，起碼留口氣在。

  哪怕這次山匪已經將他們的村莊趕盡殺絕了。

  封寄月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這些人是自私懦弱的，卻也是在長期受壓榨脅迫中，看不到希望而變得麻木。

  這些人的脊梁，已經在一次次的妥協中佝僂彎折，再至匍匐到被迫碾斷。

  唯有少年的脊梁，還是直的。

  “這份藥，你把滕草的分量再增多一錢，效果會更好。”

  封寄月看著陸燃忙碌，也忍不住過來幫忙，一來，少年收留了自己，這算做報答，二來，少年處理藥材的手法熟練，配藥也很有靈性。

  是個可造之材。

  “你會醫術，你也是大夫？”陸燃眸中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平複了下來。

  封寄月莞爾：“你的醫術是自學的，還是別人教的？有沒有興趣跟著我再深造一番？”

  陸燃撇撇嘴：“我的醫術是爺爺教的，可惜……”爺爺已經不在了，他自然也就沒有了繼續學習醫術的辦法。

  他從小對醫術就很有興趣，但是無緣無故拋來的橄欖枝，他還是很戒備。

  “我跟你熟嗎，你為什麽要教我，而且，我也不是什麽人都會拜師的，誰知道你的醫術水平怎麽樣。”

  封寄月嘴角一抽，她堂堂神醫，好不容易瞧上眼一個苗子，竟然還被懷疑水平。

  她真是太難了。

  “你隨意，如果考慮好了改變主意的話，隨時找我。”封寄月擺擺手，繼續跟他一起配好藥後，又回到了聶修瑾身邊。

  該開始今天的針灸治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