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姐，晚上好。”

  女傭停在不遠不近的距離，望著言夏夜道：“你睡不著嗎？需不需要我請家庭醫生來，給你開一些睡眠方麵的藥？”

  身在諾爾家族，言夏夜哪裏敢隨便吃什麽藥。

  “不，不用麻煩了，我隻是白天睡得太久，現在睡不著罷了。”輕描淡寫的應付過去，言夏夜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輪椅上的祖母身上，“不知道老夫人怎麽稱呼？”

  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問候，輪椅上的祖母半睜著眼睛，用那茫然沒有神采的眼瞳凝視著言夏夜，給人的感覺十分驚悚。

  慶幸現場還有個女傭在，言夏夜自然而然的把目光移向對方遲疑著問：“抱歉，老夫人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不滿？”

  “言小姐，你誤會了。”女傭微微笑了笑，“老夫人活得太久，前兩年生了場重病，已經到了不能自理的程度，或許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了。”

  “是這樣……”

  言夏夜心有餘悸，不能理解艾麗莎為什麽要小雲朵單獨去見一位完全糊塗了的長輩。

  而且按照尤裏卡的說法，是祖父母想要見小雲朵，這顯然是個謊言。

  但，為什麽呢？

  想著那位未曾露麵的祖父，言夏夜不動聲色的繼續道：“對了，我來這裏做客也有幾天時間，一直沒機會拜訪老先生和老夫人，如果老先生可以正常交流，我是不是該去見個麵？”

  女傭沒用意識到什麽不對，“沒有這個必要，老先生的病情雖然沒有老夫人這般嚴重，但老先生的性格古怪，近些年更加不喜歡見人，連家裏的少爺小姐都經常見不到麵。”

  也就是說，老先生除了脾氣古怪以外，還算得上是可以溝通的正常人？

  言夏夜心中畫了個問號，看著女傭推著輪椅上的祖母朝自己走來。

  擦肩而過的瞬間，象征死亡的腐朽氣息如同噩夢將她包裹，讓人情不自禁的微微屏息。

  同時，還有一隻幹枯的手扯住了她的衣服。

  這突然起來的力道，讓言夏夜踉蹌一下，手機掉在了地上。

  她一直在等來自厲雲棠的電話，見此慌忙撿了起來。

  屏幕上多了幾條裂紋，按了一下，似乎還可以用。

  “老夫人，你放開手……”女傭沒有料到這突發的情況，焦急不已的對著言夏夜道歉：“不好意思弄壞了你的手機，我會轉告尤裏卡少爺，讓他來賠償你。”

  “沒關係，隻是手機而已。”

  言夏夜搖了搖頭，低眸去看形如惡鬼的老夫人，壓抑著害怕柔聲說：“老夫人，請你放開我。”

  “不要！”出人意料的，老夫人張開空洞的嘴巴，發出尖利難聽的像是要把人耳膜刺穿的聲音，“你這個壞女人，仗著自己生了個小賤種，就想搶走艾麗莎的男人！”

  雖然她清楚的說出了艾麗莎的名字，但其中的內容卻很讓人莫名其妙。

  言夏夜皺了皺眉頭，幾乎篤定艾麗莎在所有長輩麵前說了她的壞話。

  隻是，連一個頭腦不清楚的老人家都這樣怨恨她，實在不是什麽讓人愉快的體驗。

  而負責照顧祖母的女傭慌張起來，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要如何做，似乎很擔心老夫人得罪了家族中的貴客。

  好在，言夏夜對待長輩和小孩子，向來都是很有耐心的。

  “老夫人，請你冷靜一點，小雲朵是艾麗莎和厲雲棠的孩子，不是我的。”

  即便再怎麽討厭艾麗莎的所作所為，她也不可能對著糊塗了的老人家發火，耐心的解釋道：“我沒有搶走任何人，或者說感情上的事不是可以用搶來得到的。”

  “不對，不對！”老夫人瞪大眼睛盯著言夏夜，抓在她衣服上的手加大力量，竟然顫巍巍的從輪椅上站了起來，雙手一起朝著言夏夜抓來：“壞女人，你這個壞女人！”

  “老夫人，你真的誤會了。”言夏夜躲又躲不開，手臂被老夫人抓的很痛，隻好求助於呆愣在一旁的女傭，“可不可以幫我把老夫人拉開？”

  “啊，好的。”

  女傭回過神，跑過來握住老夫人幹枯的手臂，一疊聲的哄著：“老夫人，你鬆開手，言小姐是家裏的貴客，我們有一筆很重要的生意要和她談。”

  由於老夫人年事已高，又是諾爾家族年紀最大的長輩，言夏夜和女傭都不敢真的用力氣掙脫，一時間竟然擺脫不開。

  而老夫人對女傭的勸說置若罔聞，像一具僵硬的屍體一樣緩緩接近言夏夜，惡毒的咒罵道：“快點帶著你的賤種滾開，艾麗莎是我最喜歡的孫女，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麵對一個半瘋半癲的老人，言夏夜心中很介意她這樣稱呼小雲朵，又不能和一個精神不正常的老人認真。

  無可奈何之下，她隻好再次重申道：“看來你很喜歡艾麗莎這個孫女，那麽，也請對她的兒子溫柔一些。”

  “艾麗莎還沒有結婚，怎麽會有什麽孩子？”老夫人聞言大怒，語氣越發的刻薄起來：“你以為我們家族的小姐會和你這種碧池一樣，靠著不要臉來勾引男人？”

  在同一個晚上聽到兩個人用碧池這樣的字眼稱呼她，又都是因為艾麗莎在其中搞事，簡直讓人無語至極。

  言夏夜皺緊了眉頭，偏過頭躲開老者可怕的口臭，“老夫人，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像是喝醉了的人都不肯承認一般，老夫人用力抓住言夏夜不放，“快滾，帶著你的小賤種滾出我們家族，立刻！”

  說完，她突然推了言夏夜一把，惡狠狠的瞪著她不放，深色恐怖的宛如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言夏夜順勢退開半米，目瞪口呆的看著病的不輕的老人，在女傭的連聲道歉中定了定神。

  而老夫人還不滿足，似乎非要看著言夏夜從這裏滾蛋不可，“說，你的小賤種在哪？”

  “……”

  言夏夜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十分鮮明的夢魘。

  不想再和一個瘋掉的老太太爭辯什麽，她按照對方的意思向前走，迎麵撞上了接收到傭人報告，前來處理的尤裏卡。

  “言小姐，真是抱歉，讓你有了不愉快的經曆。”

  見言夏夜清美的小臉近乎蒼白，尤裏卡無奈的看了眼不遠處的老人，繼續道：“我替我祖母向你道歉，如果你需要心理醫生，或者其他什麽，請千萬不要客氣。”

  言夏夜神色複雜的瞧了他一眼，眼神中還殘存著驚悸的情緒。

  此刻，老夫人又在後麵扯著嗓子嘶聲喊道：“滾，帶著你的小賤種離開，不要纏著我們家族的男人！”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尤裏卡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不自然，又在夜色的掩護下消失無蹤。

  類似的責罵，言夏夜已經聽了不止一次，麵無表情的繼續向前，把噩夢中的老人和她的咒罵遠遠的丟在身後。

  尤裏卡想了想，把祖母交給女傭安慰，追上來走在言夏夜身邊，“言小姐，我還以為你已經回房休息了。”

  “原本是那樣的，但我最近有些失眠。”

  不卑不亢的回答了男人的質問，言夏夜側眸看去，發現尤裏卡是匆匆從床上趕來的，身上還穿著藏藍色的睡衣。

  雖然大半夜害的男人跑來這裏，但這並不是她的本意，大概沒有道歉的必要。

  打定主意要和尤裏卡保持生疏有禮的關係，言夏夜驚魂未定的問：“尤裏卡先生，你的祖母……”

  “祖母不幸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所謂的老年癡呆，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尤裏卡悄然觀察著言夏夜的神色，落落大方的歉然道：“她經常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因為她年輕的時候和艾麗莎長得很像，從以前開始就很寵愛艾麗莎，那是連我都享受不到的偏愛。”

  “看得出來，老夫人非常相信艾麗莎。”

  言夏夜說到這裏，神色不悅的皺著眉頭。

  她不打算和一個瘋瘋癲癲的老人家一般見識，卻有話要問尤裏卡。

  “我聽說你們打算讓小雲朵見一見她，但她的精神狀態這樣差，甚至認為小雲朵是我的孩子，和艾麗莎沒有任何關係，萬一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難道你們從來都沒有考慮過？”

  “言小姐，我理解你的擔憂。”尤裏卡麵露苦笑，彬彬有禮的歎息道：“但小寶貝是我們家族目前最小的孩子，在祖母去世以前，我們希望她可以見一見小寶貝，哪怕一麵也好。”

  對於垂垂老矣的長輩來說，這也不算是很過分的要求。

  不過言夏夜的神色卻並沒有因此好轉，清美的小臉冷冰冰的，淡淡道：“對於一個已經神誌不清的老人來說，這件事的意義，恐怕並沒有你們認為的那樣重要。”

  尤裏卡麵露沉吟，“言小姐，這……”

  言夏夜不由分說，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句的道：“小雲朵的人生剛剛開始，我不希望他留下任何恐怖的回憶，你明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