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白焰在手機那邊笑笑，言語間不動聲色地流露出認真的意味：“你說，我在聽。”

  欲言又止地輕歎了口氣，言夏夜難以啟齒似得輕聲說：“假如你有一件非常重要的秘密交給朋友保管，朋友卻在那之後失憶，你不知道朋友都經曆過什麽，不過既然會害的她失憶，肯定是對她而言不願想起的過去，但是假如你想知道那個秘密，就必須要她重新記起過去……這種時候，到底要怎麽做才好？”

  她不願傷害秦伊人，又想不到其他可以得知孩子下落的辦法。

  倘若不是走投無路，她極少會主動向別人開口求助。

  “小夏夜，你有沒有試著換一種方式思考？”尹白焰想了想，笑意不改的提點她：“你說的那個朋友，她本人知道自己失憶過麽，如果她知道，你不妨直接把真相告訴她，要不要恢複記憶，由她自己來決定怎麽樣？”

  這回答的確另辟蹊徑，很有尹白焰的個人風格。

  言夏夜一雙水眸亮了一瞬，隨即又黯淡下去，“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可她一旦不想恢複記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她的決定。”

  這麽久以來，尋找孩子已經成了她生命的重心和支柱。

  好不容易支撐她走到現在，突然告訴她一切都是白費心思……

  這樣殘酷的結果，她大概無法認同和接受。

  “不不不，你的性格太認真了。”尹白焰輕笑，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你看啊，你之所以會痛苦猶豫，是因為你真的把她當做朋友，舍不得她難過。既然彼此身為朋友，她應該和你是同樣的想法。”

  心忽的一揪，言夏夜發現她沒辦法肯定尹白焰的說法，因為她並不算是完全了解秦伊人。

  或許是由於過去的親昵還在，秦伊人在失憶的情況下毫不抗拒的和她成為了朋友，彼此雖然都有各自的生活，但時常互發消息，關注著對方的近況，朋友有難時義不容辭……

  可是，她真正熟悉的那個人是黃倩，而不是近乎陌生的秦伊人。

  傾聽著手機那邊淺淺的呼吸聲，尹白焰很享受和言夏夜的親密對話，“比如現在換做你是那個朋友，得知你為了這件事痛苦難捱，即便恢複的記憶可能並不是你喜歡的，你還是會為了朋友選擇恢複記憶，不是麽？”

  言夏夜默默點了點頭，隨即又困惑道：“可我不是她。”

  “沒關係，我相信小夏夜的朋友肯定和你在性格上有相似之處，否則也不會成為朋友。”

  “真的？”

  “當然，為師的人生經驗比你要豐富的多咯，不管對方的回答是什麽，你都可以試著去問問，哪怕先旁敲側擊一下也好。”

  最後這個建議，得到了言夏夜的采納。

  心事重重的和尹白焰告別，言夏夜迫不及待的打開聊天界麵，先是迂回的問了問秦伊人最近幾天和楚昔年的相處情況。

  很快，屏幕上跳出一個哭泣的表情包，後麵跟著秦伊人的回複：“還是老樣子，婚期無限製推遲中……”

  “伊人，我知道有些事我也許不該過問，但那件事對我真的很重要，如果我問了的話，你會生氣嗎？”

  “什麽事？你問吧，我不生氣呀！”

  秦伊人輕快的語氣令言夏夜心中愧疚更深，指尖遲疑的打出幾個字：“你是不是曾經失憶過？就在最近五年內？”

  “咦？是我哥告訴你的嗎？對，我失憶過，聽家裏人說是在國外念書的時候被車撞倒，大概是三年多以前。”

  她進監獄是五年前，之後肯定發生了什麽對黃倩來說刻骨銘心的意外，才會導致她曾在江海下麵某個精神病院住過半年左右，後來才突兀的消失不見

  這麽算起來，三年多這個時間果然太巧合了一些，側麵印證了厲雲棠的推測極有可能就是真相。

  深深吸了口氣，言夏夜斟酌著回複：“我不是聽你哥說的，你還記得我最開始見到你，把你當成了我以前認識的朋友嗎？”

  “啊啊，沒錯，那時候我還暗戀我家一個保鏢呢，現在想想真是傻透了！”發來一個害羞的表情，秦伊人下一條消息隨之而來：“慢著，你該不會是想說，其實不是你認錯人，隻是我忘記了你吧？”

  定定望著屏幕上跳躍出的文字，過了很久很久，言夏夜都沒能再給出回答。

  直到意識到什麽的秦伊人打了電話過來，清脆的嗓音簡單直白地問：“夏夜，假如我真的是你過去的朋友，我忘掉了的那些記憶裏，有什麽對你很重要的內容嗎？”

  “嗯。”鼻尖一酸，言夏夜克製著不想哭出來，“對我非常非常重要，是我活到現在的意義。”

  “這樣啊……”秦伊人沉默片刻，低聲安慰著快要哭出來的言夏夜，“對不起，我不該忘了那麽重要的事，我會想辦法盡快想起來，不過家裏安排的心理醫生是指望不上了，你有什麽可以推薦的人選麽？”

  完全沒想到秦伊人會這麽簡單的同意，言夏夜震驚的張了張嘴巴，過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伊人，你明不明白找回記憶，對你來說可能不是好事？”

  “明白，在我最初知道自己失憶的時候，很起勁兒的鬧了一段時間，家裏人幾乎用出了所有手段，才製止住我尋找過去的念頭。”秦伊人很溫柔的笑起來，語氣平穩的說：“可實際上沒人喜歡自己的過去不明不白，再加上我的記憶對夏夜你很重要，如果能找回來的話當然最好。”

  她不隻是同意了言夏夜的請求，還刻意說的輕描淡寫，不讓言夏夜留有一點自責和愧疚。

  能擁有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人生難得的幸事。

  這下子，言夏夜忍了半天的淚水簌簌落下，聲音被哭聲切割的支離破碎，一如她此刻大喜大悲的心境，“對不起，對不起，謝謝你。”

  “好啦，本來就是忘記過去的我不對，幹嘛要和我說對不起。”嬌嗔地嘟了嘟唇，秦伊人若無其事的輕聲說：“我以前谘詢過醫生，他說以我的情況，找回記憶可能會引起人格混亂，雖然隻有很小很小的幾率，可是一旦我再次忘了你，夏夜還是要想辦法再次找到我，和我做朋友噢。”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秦伊人放下手機，轉身看向室內遊泳池裏正在遊泳的楚昔年。

  姣好的麵孔浮起一絲淺淡的微笑，她想言夏夜的電話來的正是時候，這一回，她終於不用再考慮如何繼續與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相處了。

  關於恢複記憶會引發的問題，她並沒有和言夏夜說出全部的事實。

  其中最重要的應該是恢複記憶之後，身為秦伊人的記憶很可能會消失不見。

  也就是說，到了那個時候，她不再是秦伊人，自然也不再記得這個令她愛恨交加的男人了。

  “伊人，是誰打來的電話？”

  踩著水冒出頭來，楚昔年單手搭著泳池邊沿，總覺得秦伊人好像有哪裏怪怪的，具體卻又說不上來。

  “是夏夜，問我有沒有時間出去逛街。”

  把嗡嗡震動的手機放到一邊，秦伊人徑自朝著泳池走去，保持著衣著整齊的樣子縱身躍入水中，從側麵抱住了一頭霧水的楚昔年。

  “嗯？你這是怎麽了？”楚昔年大驚，這陣子因為季蔓蔓的出現，他都不記得多久沒有和秦伊人親密接觸了，就算他有那個意思，她也始終不理睬他，怎麽還會有這麽主動的時候？

  “沒怎麽，我想你了。”細白的手臂濕漉漉的攬住男人的脖頸，秦伊人淡笑著仰起頭，啾的一下在男人俊逸的唇上偷了個親吻，認真深情的凝視著男人的俊臉，聲音低的微不可聞：“楚昔年，我愛你。”

  這樣近的距離下，她柔柔的嗓音伴隨著吐息，直接吹入了男人心底。

  楚昔年渾身一震，下意識的伸出手臂回抱住秦伊人，說不清心中微妙的不安來自何處，視線略帶焦灼的打量著她眉眼間的神情：“剛剛是不是蔓蔓給你打的電話？她說什麽了？你別相信她，我過去的確愛過她，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我現在愛的人隻有你。”

  提起那個橫亙在二人之間的名字，秦伊人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

  生怕男人看出她深藏在深情背後的疲倦和訣別，她就勢加大了攬著男人的力氣，小臉貼上男人的胸膛，傾聽著他剛勁有力的心跳。

  說她天真也好，說她自負也罷。

  正因為她深愛楚昔年，她很清楚在男人的心底，那個叫季蔓蔓的女人不僅是他的過去，而且始終在他心中保留著一席之地。

  這次季蔓蔓特意回國，目標明確的試圖和楚昔年舊愛重提，她相信楚昔年曾經暗自在心中反複權衡過她和季蔓蔓兩個人。

  目前來看，她大概略勝一籌，但那不代表楚昔年對季蔓蔓徹底死心。

  她不知道該不該為此感到開心——留有缺憾的愛情，她寧願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