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廝自書房中退了出來，二人一並往二門外走去。

  “咱們大爺剛才唱的那些是什麽意思？”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不過聽起來倒像是新詞兒，你也知道咱們太太愛聽戲看戲品戲，反正大爺方才那一段唱詞我是沒聽過的。”

  “聽說你過幾日要回京了？”川兒有些羨慕的看向石三，又說道：“還是有老子娘的好，哪像我，我是老爺從死人堆裏撿出來的孤兒，自小就沒了老子娘。”說著，川兒的神色變得黯然，當即用袖袍抹了一下眼角。

  石三頗為同情的拍了拍川兒的肩膀，勸慰道：“至少你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你那些話日後切莫在大爺跟前說了，瞧大爺的模樣，很是不快。你仔細著些！”

  川兒揮了揮手，不以為然的憤恨說道：“真不知大爺是怎麽想的，這人家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這怎麽咽的下這口氣的。你晚來是沒見著，我和王巳護衛以及魏先生先前住在滄浪亭的時候，那幫狗仗人勢的東西整日裏陰陽怪氣，對我們是指指點點的，甚至沒少給我們使絆子。真是可恨！”

  “要不咱們......”石三眼珠子一轉，想到一個主意，附在川兒耳邊悄悄說道。聽罷，川兒也壞笑著點了點頭，可回頭看向那書房的大門時，臉上又多了一絲畏懼。這石三過幾日就回京了，彼時要是大爺不喜責罰下來，還不是自個兒倒黴。

  “我猜大爺是開不了那個口，你還是沒我細心，方才大爺唱那段詞時，尤其是其中那句‘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的時候，大爺的臉上浮現一絲嘲弄。咱們且不管大爺唱的是什麽，隻是這嘲弄的神情未嚐不是一個信號。那就是大爺根本不在乎滄浪亭那幫人，那幫人給咱們大爺提鞋都不配，大爺若是輕易開了口，豈不是失了自個兒的身份。還有前麵那句‘別人家的東西豈是那麽好取拿的’，言外之意是‘咱們家的東西也不是那麽好取拿的’。這下你可明白了？”石三得意的笑道。

  “好像確實是這麽個理，可是你確定這是大爺的真實想法？你可不要害我啊，你過幾日就拍拍屁股回了京，留下我一個人到時候屁股被打爛。”川兒猶疑起來，當即向石三說出了自個兒的擔憂。

  石三盯著川兒手中的那個木匣，指了指它，笑問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川兒一怔，反問道：“大爺沒和你說？”

  “要是說了的話，我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川兒笑了一聲，凜然道：“屁股爛了就爛了吧，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幫狗雜碎，我要他們好看。”說罷，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

  石三也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書房，抖落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塵，然後低著頭快步出了二門去替王攸準備出門的轎子以及張羅隨行的仆從。

  書房內，王攸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袍，將家書再度封好後，揣入懷中，將一應寫了字的紙張盡數投入燃燒的火盆中，及至化成灰燼後，才拉開屋門，經穿堂遊廊行至薛蟠所居住的東廂房。

  在屋子門口，王攸見到了那個麵目白淨的小廝，後者瞧見王攸前來，嚇得當場跪在了地上，止不住的磕頭。

  “起來吧，你家大爺呢？”王攸命他起身回話，小廝畏懼的向屋裏看了一眼。王攸會意後，也沒再多說，當即踏進了屋內，掀起氈簾向內一瞧。

  這不看還好，一看屬實讓王攸麵紅耳赤。隻見薛蟠屋子裏掛滿了各色各樣的春宮圖，有的太過露骨實在不好用言語描述，而此刻的正主薛蟠居然背著身子歪在床上對著麵前的一幅美人仕女圖自瀆。王攸沒敢出聲打擾，可此刻退出屋子勢必又會弄出動靜，彼時還讓兩人尷尬。

  於是王攸隻好側目看向槅子上的一樽小鼒（zī），及至薛蟠痛快的結束後，王攸適機的頓了一會兒後，才輕輕咳嗽了一聲。不過在此之前，王攸也調整好了臉上的神情，至少看起來是相當自然。

  躺在床上的薛蟠被這突如其來的咳嗽聲唬了一跳，正要破口大罵，可看到來人是王攸後，反倒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至於自個兒方才的行為有沒有被王攸看到，他也沒敢問。

  “大哥哥還真是性情中人！”王攸笑著說道，裝模做樣的拿起擱在飯桌上的一張美豔仕女圖，欣賞起來。

  薛蟠見王攸這麽說，也笑出聲來，忙道：“讓兄弟見笑了。你可不知道這些東西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弄了來的，就你手上那一幅，那可是價值千金。”

  “這倒是筆不錯的生意！”

  “話雖這個理，可是這些東西一般來說還是個人收藏為好，攸兄弟，你看看這些，看中了哪一張隨便你拿，你放心，我絕不會告知旁人。”薛蟠大度的說道。

  王攸哈哈大笑道：“那就這一幅‘千金’吧！至少看著還能掛在屋裏，至於別的那些，都是大哥哥的心頭寶，我就不奪人所愛了。”王攸知道薛蟠這是要將自己一並拉下水，畢竟一起做過壞事的才是好兄弟。

  也罷，無傷大雅，就隨他去吧。

  王攸一麵將手中的這幅‘千金’卷了起來，一麵說道：“我來的時候並未瞧見門外有人，便是進來了。”

  薛蟠點了點頭，從衣架上取下外袍，穿在身上，胡亂的係了一下，至於鬆散的頭發，也隨意的用布帶捆紮了一下，笑嗬嗬的來到盥洗盆前，清洗了一下手，並用幹巾擦幹後，推開南麵的窗戶向著外麵喊道：“來人，上茶！”

  “不用了，弟前來是想邀薛大哥出府一並用午膳的。”

  “那敢情好，攸兄弟，你且先到外間坐坐，待我片刻後，就與你一道同去。”薛蟠高興不已，當即將那些露骨且珍藏了的仕女圖收攏起來，當然他也忘記叫那小廝進屋伺候自己穿衣打扮。那小廝將備好的茶水擱在了王攸邊上，王攸笑著點了點頭端著茶盞出了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