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珂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一張小杌（wù）上擺著一本被翻開的金剛經，以及一個木魚，在小杌的正上方是一個燭台香案，牆壁上掛著一幅觀音菩薩揮灑手中寶瓶雨露的畫像。座下的王夫人一手握著犍稚（注1）慢慢的敲打著木魚，發出鐺鐺鐺的敲擊聲，口中持誦著這本由賈環抄錄的《金剛經》。

  王夫人的心境愈發的平和下來，似乎外界的一應之事都和她無太大關聯，畢竟她布局已經完成，剩下的就交給天意了。

  “鐺鐺鐺......”

  “太太，老太太來了！”眼尖的周瑞家的在賈母踏入王夫人的小院那一刻，就直接進了屋通傳。

  王夫人心神一震，當即睜開雙目，將手中的犍稚平穩的放了下來，隨後恭敬的朝菩薩磕了個頭，口中念道：“多謝大士庇佑！”

  念罷，隻見王夫人在周瑞家的攙扶下從蒲團上站起了身，王夫人又上了三炷香插在了菩薩畫像前的香爐中，雙手合十，神情肅穆的再拜了一次，周瑞家的也跟著有模有樣的對畫像拜了拜。

  這時，史太君進了屋，隻是她身後並未跟著鴛鴦，琥珀等一眾侍奉丫鬟，這不免讓王夫人更加心驚起來，聽外麵的動靜，似乎這位老太太將自己身邊的丫鬟嬤嬤全部控製了起來。

  賈母看向周瑞家的，後者急忙跪下磕頭請安，然後識相的先退出了屋子，甚至直接將房門關了起來，剛一出正屋大門，就有兩個粗使嬤嬤直接捂住周瑞家的嘴，將她拖至王夫人小院屏門外。

  此刻，榮禧堂東側的這處小院之中，隻剩下賈母和王夫人婆媳兩人。

  王夫人絲毫不見慌亂，上前正要行禮，不過卻被賈母直接拒絕了。賈母走到觀音菩薩畫像前，略微的掃視了一圈，隨後轉過身子，看著王夫人。

  王夫人見此情狀，忙低頭不敢搭話了。

  “菩薩可是遂了你的妄心了？”史太君並非沒讀過《金剛經》這種佛典，一眼就看出了小杌上那篇內容語出何處，是何含義，當即質問王夫人道。

  “兒媳並非妄心，而是為賈王兩家著想之正心！”王夫人義正言辭道，她不相信眼前的這位老太太不明白她的意思。

  “正心？！”史太君冷冷一笑，“若是正心，為何你兄長選擇了林丫頭，而不是探丫頭呢？”

  王夫人聽得此話，當即驚呼道：“不可能！兄長不會那麽糊塗的！”

  “夠了！”史太君一揮衣袖，然後坐在了上首處的榻上，怒叱道，“你那點心機是打量我老了糊塗了，看不出來嗎？還是打量你兄長和嫂子看不出來？好一句過門，好一個出閣的女兒！還不跪下！”

  王夫人驚恐的看向賈母，不得不跪了下來，辯解道：“老太太，我沒有錯！你清楚的，你是最清楚的！”

  “那探丫頭現在怎麽辦？她的名聲已經毀了！若是你一開始早早的講明白，何至於造成當下的局麵，你讓她以後如何見人？她知道事情起因是因為你，又會如何想你？”史太君並未提及林黛玉，而是選擇了和王夫人最為親近，視為親生女兒的探春。

  “我都是為她好，老太太，探丫頭可是姓賈啊！”王夫人再度說道。

  “出了閣之後，她就姓王了，而不是姓賈！更何況你那侄子沒你想的那麽蠢！”史太君淡然的說道。

  這是一句警告，史太君覺得王夫人應該能意會其中的深意。

  “我會讓娘娘賜婚！”王夫人當機立斷道。

  “當初那位容若縣主，還是江南甄家的嫡出小姐，你侄兒都沒接受，更何況是娘娘賜婚，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娘娘現如今的地位怎麽來的，難不成你這個王家姑太太忘了不成？還妄圖用娘娘的名義，娘娘正指望著王氏一門呢？”史太君眼光何等老辣，繼續道：“你啊，手段太嫩，和老大媳婦一個樣，終究是上不得台麵，充其量就比她要聰明些罷了，當然運氣卻是比她好上太多。”

  “老太太，我這麽做也是娘娘的意思！”王夫人見老太太拿她和邢夫人相比，不禁有些氣結，當即攤了牌。

  “娘娘？是娘娘讓探丫頭嫁給你侄兒做正妻的嗎？”史太君冷眼看著王夫人，這一次王夫人不敢撒謊，隻聽得她如實回道：“不是，是姨娘。”

  “娘娘看的比你這個做娘的透徹！”史太君不由的笑出了聲來，元春畢竟是她親自帶大的，她了解元春的心性，真是可惜元春不是一個男兒。

  “老太太，我......”王夫人想了想，正要談及林黛玉，不過卻換來史太君的一聲冷哼，嚇得王夫人直接將要說的話盡數咽了回去。

  “我知道為什麽，你不用向我解釋。若是林丫頭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覺得你還是王家的姑太太嗎？”史太君問道。

  “我姓王！”王夫人大聲說道。

  “賈王氏，你現如今姓賈！已經不是王家當年的大姑娘了，你兄長總有老的一天，難道我這樣說你還不明白？你是為探丫頭好，可你想過你那侄兒嗎？你以為攸哥兒和寶玉一樣嗎？他不是你兒子，任由你轄製。這才是你真正錯的地方，你太小看攸哥兒了。”史太君冷笑道，“姑太太，嗬嗬，人家願意認你才是，不願意認你又算什麽呢？”

  王夫人被驚得一頭冷汗，史太君不正是當年史家的姑太太嗎，可現如今這其中的情分又還剩多少呢。

  “你給我跪在這，沒我的命令，不許起來！好好想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史太君見王夫人麵露悔意，當下命道，接著就離開了，她要趕回去看看林黛玉當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