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精美的菜肴香氣撲鼻，大小姐給穆茗打了好幾個電話，但全部被拒接。

  “這家夥，怎麽還不回來？”

  “藍姨，我在外麵做一個委托，有個女孩子被吸血鬼盯上了，我要保護她的安全，會晚一點回去，不要告訴姐姐。”

  藍依看著他發來的消息，會心一笑。

  “這孩子有點野，在外麵玩得正開心呢。我們不等他了，吃飯吧。等他回來了，再給他單獨做一份。”

  ……

  月出東山，寒蟬淒切。

  白庭筠還沒有回來，穆茗還在等。

  白薇看了看牆上的鍾表，對穆茗說道：“你餓了沒有？”

  “有一點。”

  “我給你做點吃的吧。”

  白薇欣然一笑，走進廚房。

  穆茗跟在她身後，一邊小心提防著周圍的動靜，一邊幫她洗菜，打下手。

  晚餐做的很簡單，西紅柿炒雞蛋，香菇肉片湯，再加一疊清炒時蔬。

  這就是白薇和白庭筠平時的飲食。

  “不好意思啊，家裏沒什麽可以招待你的。”

  白薇紅著臉，小口扒拉著米飯。

  “沒事的，我對吃的東西沒那麽多講究，而且你的廚藝很好啊。”

  穆茗倒是覺得有些親切，以前和藜住在一起的時候，生活就是這樣樸素，幾疊簡單的小菜能應付一整天。

  晚餐吃到一半，樓道內傳來了腳步聲。

  白薇放下碗筷，站起身，走到門口。

  “爸爸，你今天怎麽這麽晚回來？”

  “今天的手術比較麻煩，患者出血比較嚴重，耽誤了些時間，好在手術成功了，病人安然無恙。”

  白庭筠疲憊極了，但笑容裏卻洋溢著滿足和欣慰之感。

  穆茗也跟著一起走過去，見到了白庭筠本人。

  臉色有些憔悴，眼裏滿是血絲，他很久沒有休息了。

  臉上的皺紋和發間的幾縷銀白使得他看起來有些滄桑，但依然可以看出他年輕時俊秀的模樣。

  “這位是？”

  白庭筠見到了穆茗，有些驚訝這個少年的長相和氣質。

  “您好，我叫穆茗，是洛城第一魔法高中的高一新生。”

  穆茗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

  “爸爸，上次在栗山區，我被魔物襲擊，就是他救了我。”

  “是嗎？真是了不起啊，英雄出少年。”

  白庭筠不由得多看了穆茗兩眼，目光複雜，隱隱有些懷念。

  過去的他，和穆茗一樣，懷著一腔熱血，與魔物做著殊死鬥爭。

  “今天回來的時候，我們家裏出現了吸血鬼，也是他救了我。”

  白薇拉了拉白庭筠的胳膊，目光中滿是擔憂。

  “哦？那些東西又來了嗎？”

  白庭筠蹙了蹙眉，也感到有些焦慮。

  思索一番，他便對穆茗說道：“很感激你，救下了薇薇的性命。”

  “不用謝，我想但凡有能力出手的人，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穆茗擺了擺手。

  白庭筠笑了笑，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繼續說道：“先吃飯吧，正好我也餓了。”

  “好。”

  三人簡單地應付完晚餐，白庭筠將穆茗請到沙發上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

  “謝謝。”

  “不必客氣。”

  白庭筠身體微微前傾，對穆茗說道：“你應該有些問題想問我，是吧？”

  “嗯。”

  穆茗輕輕抿了一口茶，微微頷首。

  “關於陳立龍的？”

  “是。”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抱歉，我無可奉告。”

  白庭筠歎了歎氣，仿佛蒼老了許多。

  穆茗沉默了一會兒，看向在廚房收拾餐具的白薇，輕輕地道：“她是陳立龍的女兒？”

  白庭筠臉上的表情稍稍一滯，然後點了點頭。

  “陳立龍死於十六年前，白薇今年十六歲，這太巧了。更巧的是，她是個混血。”

  “你和陳立龍是舊友，在他變成吸血鬼被處決之前，你退出了狩魔隊。”

  穆茗繼續說道。

  “對狩魔隊某些高層來說，這些是很容易查到的信息，算不得秘密。”

  白庭筠不以為然地道。

  “你，為什麽要退出狩魔隊呢？”

  穆茗微微思索了一會兒，問道。

  白庭筠摘下眼鏡，很是嚴肅地道：“奮戰在狩魔的第一線，保護大家的生命安全，這是一項光榮而偉大的使命。”

  “我加入狩魔隊的初衷也是想要挽救很多人的生命，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

  “在狩魔隊的時候，我會麵臨很多取舍。比如犧牲少部分人，挽救大多數人。”

  “狩魔隊以獵殺魔物為己任，為了確保獵殺的進行，會不惜代價，甚至犧牲掉一些狩魔隊員，還有無辜人的生命。”

  “我不能心軟，不能猶豫。因為我的優柔寡斷，會害死很多人。”

  白庭筠說著，心情有些沉重。

  “後來我發現，最痛苦的不是我如何去選擇，而是我沒有選擇。”

  “我擅長醫術和治愈魔法，卻隻能一次次看著戰友和無辜的群眾死去，你能明白這種心情嗎？”

  他看著穆茗，很認真地道：“這樣的路，不適合我。”

  “但是在醫院，我不需要考慮那麽多，我隻需要拚盡全力地救下每一個患者就好。”

  “醫生實現了我挽救他人生命的心願，不是很好嗎？”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路，我隻是找到了更適合的路。”

  穆茗點了點頭，不禁肅然起敬。

  他繼續問道：“我不太明白，為什麽陳立龍會變成吸血鬼？”

  穆茗審視著白庭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這個我怎麽知道呢？如果我知道，就可以避免這一切悲劇了。”

  白庭筠淡漠地搖了搖頭。

  “有一種藥劑，能夠將人類異化為吸血鬼，它的名字叫做辛德瑞拉。”

  穆茗說完，仔細觀察著白庭筠的動作。

  白庭筠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很抱歉，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我所了解到的信息也隻有這些。”

  “時間不早了，你盡快回去吧。”

  他說完便下了逐客令。

  “打擾了。”

  穆茗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強求，同白薇告別之後，便出了門。

  惡魔感官開啟，樓道裏斑駁的幽光，和牆上的手掌印顯得格外瘮人。

  穆茗輕輕一笑，雙手插兜自顧自地朝著外麵走去。

  陳立龍的死可能與白庭筠無關，但他絕對是知情人。

  辛德瑞拉這種藥劑，他可能也有所了解。

  想要從他口中套出些信息，或許比較難。

  但他不急，隻需要等待一個機會即可。

  沿著公園的鵝卵石小徑走著，穆茗出了公園。

  道路兩旁的香樟在風中搖曳著枝蔓，樹葉在路燈下留下破碎的剪影，丁香花在夜裏散發出幽香。

  他正準備戴上耳機聽歌，便聽到兩個挽著胳膊散步的女孩子正在小聲議論。

  “那些蝙蝠是怎麽回事啊？怎麽都往那裏飛？”

  穆茗笑了笑，停下腳步，摘下耳機，轉身朝著白薇所在的單元樓跑去。

  看來命運已經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機會來了！”

  成群的蝙蝠在夜色下卷來，像一片黑壓壓的烏雲。

  這些蝙蝠一碰到牆壁就化作了蠕動的陰影，像融於水中的墨。

  一隻又一隻吸血鬼出現在了房子裏，白薇害怕極了，躲到了角落。

  白庭筠陰沉著臉，護在女兒的身前。

  “白醫生，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推開了兩名侍從，來到了白庭筠麵前。

  那是一名中法的混血男性，五官挺拔立體，身材堪比超模。

  “你是？”

  白庭筠略微有些困惑。

  “哈哈哈，我都忘了，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麵。”

  混血男低聲喃喃地道：“不！是第二次。”

  “說吧，你們想幹什麽？”

  白庭筠冷靜下來，手中的魔法陣蓄勢待發。

  “不要急，我們是來找你合作的。”

  “合作？”白庭筠冷冷地道。

  “辛德瑞拉，這個藥劑，你應該不會陌生吧？”

  混血男子說完，又微微思索了一番，像是恍然大悟。

  “哦，你當初給它取的名字叫做C207！”

  白庭筠的眸中頓時泛起劇烈的波動。

  “這個藥劑還存在一點缺陷，我們需要你幫忙改進一下，你會願意的吧？”

  混血男子溫和地笑著。

  “畢竟……這是你的傑作，沒有人比你更了解它了。”

  “如果我拒絕呢？”

  白庭筠反問道。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要麽答應，要麽受死。”

  混血男子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左眼變成了暗紅色，那是血族的標誌，隻不過，他另一隻眼睛卻維持著人類的樣子。

  “半吸血鬼！你是混血！”

  白庭筠挑了挑眉，星陣顯現，雷電在他的身前交織成了密集的電網。

  銀色的電流如捕獵的蛇群，朝著幾隻吸血鬼啃食過去。

  半吸血鬼雙臂交疊護在身前，一層半透明的黑色光幕橫在了身前。

  雷蛇擊打在暗影護盾上，獠牙刺穿了暗影的封鎖，轟擊在這個血族身上，引發陣陣遊走的電弧。

  他退後了幾步，手臂有些酥麻之感。西裝的袖子已經炸裂，白襯衣變得焦黑。

  “小薇，快跑！”

  白庭筠用雷蛇擊退了麵前的半吸血鬼，朝著白薇大聲喊道。

  白薇朝著門外跑去，混血男子用一個眼神示意，兩隻吸血鬼立刻堵在了門口。

  白庭筠朝著那兩隻吸血鬼奔去，雷電聚集在手刀之上，化作銀色的雷刃。

  半吸血鬼冷哼一聲，瞬間閃到了白庭筠麵前，覆蓋了暗影刃的手刀漆黑如墨，對著白庭筠的咽喉一擊橫切。

  白庭筠的手掌猛地下劈，半吸血鬼的手掌瞬間被斬斷，半吸血鬼輕蔑一笑，隨後化作了幾縷輕煙。

  “影分身？”

  鋒利的影刃直刺白庭筠的後輩，泛起陣陣陰風。

  他矮下身，一手撐地，以屈著的右腿為軸，左腿朝著半吸血鬼掃去。

  附著了銀色耀眼電弧的踢擊即將命中之時，那隻半吸血鬼和白庭筠身後的一隻吸血鬼身上同時亮起兩個黑色六芒星陣，隨後置換了位置。

  移形換影！

  那隻吸血鬼的小腿被直接踢斷，雷電將它的傷口撕得血肉模糊。

  白庭筠大驚失色，回首看向白薇。

  “白醫生，你的魔法和戰鬥術不減當年啊。”

  半吸血鬼頗有些讚歎地地道，將覆蓋著影刃的手刀擱在了白薇的脖子上。

  “不過，隻要我動一動手掌，你的女兒就會血濺當場，任你醫術如何高明，也救不回她。”

  “你……想怎麽樣？”

  白庭筠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道。

  “我說過了，幫我們完善辛德瑞拉。”

  “爸爸，不要答應它們！唔唔……”

  半吸血鬼一手扼住了白薇的咽喉。

  “小薇！”

  “快點哦，我的耐心可沒有那麽好。”

  半吸血鬼譏諷地道。

  “白醫生，你這輩子救過好多人，可要是沒能救下自己的女兒，那可就太遺憾了。”

  白庭筠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手指甲嵌入了掌心。

  “我……我不能答應你！”

  半吸血鬼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表情變得很冷。

  “對不起，薇薇。爸爸這輩子做過很多錯事，但不能繼續錯下去了。”

  白庭筠的聲音都在顫抖，這些話近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閉上眼，無力卻又決絕地對著半吸血鬼說道：“動手吧，殺了我們。”

  “你居然……”

  半吸血鬼愣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憤恨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白薇。

  頓時怒火中燒，揚起的手刀正準備落下，白薇閉上了眼睛，身體因害怕而止不住顫栗著。

  白薇瑟縮著，準備好了迎接死亡，白庭筠別過臉，眼裏的淚花翻湧著。

  這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麽，陷入了久遠的回憶，影刃遲遲沒有落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隻屬於人類的眼眸浮現出一絲悵然，然後將揚起的手掌緩緩收回。

  房子裏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幾隻吸血鬼下屬麵麵相覷，紛紛困惑不解。

  “砰！”

  安靜頓時被打破，房間門瞬間被踹開，半吸血鬼回過頭，一把淺藍色的光劍映入眼簾。

  半吸血鬼推開白薇，撐起暗影護盾。

  穆茗淺淺一笑，腳下生風，身姿變得飄忽不定，光劍斬出的同時，背在身後的手掌猛地探出。

  “破曉！”

  強光閃耀，暗影護盾溶解。

  半吸血鬼的血瞳感到陣陣灼痛，一手捂著流血的眼睛，趕緊後退了兩步。

  光劍不依不饒地刺進了他的胸口。

  移形換影！

  他強忍著劇痛，和另外一個變成睜眼瞎子的吸血鬼變換了位置，然後舒展出蝠翼跳下了窗口。

  其中一隻及時反應過來的吸血鬼釋放出了鮮紅色的形似雲霞的扇形火焰。

  那是大小姐十分擅長的【烈霞】，穆茗也已經很熟悉了。

  “氣盾！”

  穆茗擋在了白薇的身前，高度壓縮的空氣匯聚成了無形的屏障。

  火焰一撞在氣盾上，便欲燃欲烈，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寸進。

  室內的家具開始燃燒，最後麵的兩隻吸血鬼暴露出了尖銳的血牙，張牙舞爪地朝著白薇撲去。

  暗紅色的雙眸配上蒼白的肌膚，邪氣凜然。

  隨著那猙獰的麵容靠近，白薇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

  白庭筠雙手按在地上，銀色的電弧在地上遊離，將兩隻吸血鬼電得渾身抽搐。

  “氣刃兜割！”

  穆茗抬起手，將麵前的一隻吸血鬼割喉，隨後持著琉光之刃，飛速朝著另一隻吸血鬼奔去。

  月光皎潔，劍光如影。

  這隻吸血鬼倒下的那一刻，揚起了淋漓的鮮血。

  等穆茗回過身的時候，僅存的兩隻吸血鬼已經死在了白庭筠的手上。

  不過他的狀態似乎也不太好，胳膊被撕開了幾道長長的口子，正往外流血，血液染紅了白色的衣袖。

  處理好幾具屍體後，穆茗看著手臂纏上了厚厚一層紗布的白庭筠，輕輕地道：“白醫生，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