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

  梟目光呆滯地看著穆紫薰，眼前的這一幕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為什麽，一個中階魔法師可以支配王階魔具？

  明明就連超階法師也無法獲得這件魔具的認同。

  鏈式閃電和冰錐朝著穆紫薰飛去，她抬起手掌。

  一堵烈焰牆壁猛地升起，化作堅不可摧的結界，閃電和冰錐瞬間被烈焰吞沒。

  穆紫薰打量了一番手腕上的腕甲，火焰雲紋之中流淌著宛如鮮血一般的火光，鑲嵌在手背上的金色魔眼流轉著耀金色的光華。

  “這就是魔具的力量啊。”

  她握緊了拳頭，滅盡一切的力量湧動在四肢百骸，手背上的金色的魔眼開始閃光。

  腕甲上的火焰紋路中噴湧出烈焰，灼熱的蒸汽順著漆黑的鱗片縫隙中排出。

  她腳步錯開，躬身開始蓄力。

  狂亂的火流匯聚成了恐怖的火焰風暴，整片艙室都被點亮成了赤色。

  她的拳頭變成了純粹的紅色，仿若升起的烈陽。

  “碎星之炎！”

  這是【巴塔路西斯】附帶的魔物技之一。

  火焰巨拳勢如破竹地轟出，熾烈的輝光比恒星入滅時還要耀眼。

  梟和剩下的兩個黑衣人連慘叫都沒得來發出就化作了飛灰。

  轟！

  船艙被徹底擊穿，整艘遊輪都開始震顫，海水湧入船艙，但很快就被烈焰蒸發。

  葉霆正在與封伶激戰，腳下卻突然開始震動。

  一道巨大的火柱衝天而起，將甲班貫穿。

  鋼鐵殘片和餘燼紛飛，一道燃燒著烈焰的身影從中飛出，然後平穩地落在了甲板之上。

  火焰散去，浮現出穆紫薰高挑的身姿。

  “居然有這種事？”

  葉霆看著她身上武裝的魔具，喃喃地道。

  封伶趁他分神之際，召喚出了一道巨大的水龍。

  “蛟龍覆天！”

  這是水龍吟的進階魔法，也是水係魔法的大殺招。

  “永夜千鳴！”

  烏雲密布，天雷滾滾，數不盡的雷鳥一同開始鳴叫起來，讓天空都變得黑暗。

  龍吟聲響徹天際，雷電化作的鷹隼迎上了蛟龍。

  一個巨大的蘑菇雲在遊輪上升起。

  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和摩擦聲響起，遊輪的船身開始傾斜。

  此前船艙就已經被穆紫薰擊穿，發生了漏水的情況。

  在兩個超階魔法師的交手下，這艘遊輪的船體都受到了巨大破壞。

  不多時，這艘豪華的遊輪就會沉沒。

  遊輪上的遊客們倉皇逃竄起來，開始爭搶著救生衣和救生圈，然後像下餃子一樣跳入海中。

  穆紫薰撥打了狩魔隊的電話，呼叫救援直升機。

  蛟龍撕裂了雷鳥，勢不可擋地轟擊在了葉霆身上。

  血雨和湛藍色的水花一同落下，葉霆捂著胸口，內髒幾乎都被粉碎。

  封伶乘勝追擊，不打算給他一絲絲喘息的機會。

  他飛躍到葉霆的上方，浩瀚的黃沙之力在他的腳下匯聚，形成了一片獨特的沙之領域。

  千鈞重力壓在葉霆的身上，讓他動彈不得，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被擠壓變形。

  葉霆嘴角溢血，強忍著傷勢，衣袖一甩，帶著雷霆之力的重拳猛地擊出。

  雷獸咆哮，與沙塵所化的風暴轟擊在一起。

  狂沙發出連鎖反應一般的爆炸，雷電崩解，化作遊走的靈蛇。

  葉霆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卻狠下心來，握住匕首劃出一道銀線。

  氤氳的水汽在封伶的手中匯聚，化作鋒利的水刀，他在其中摻雜了金屬砂粒，能進一步提高殺傷力。

  莫婉的絕技斷流刃正是師從於他。

  封伶釋放出的斷流刃朝著葉霆的胸膛斬去，葉霆不閃不避，雷刃刺進了封伶的左胸。

  封伶頓時遭受重創，葉霆強忍傷勢乘勝追擊，引爆了手刀上的雷霆。

  封伶被葉霆破釜沉舟的一擊轟飛，雷霆在他的身上遊走。

  他倒在了甲板上，身體微微痙攣著，胸口有電弧閃耀，一抹血跡從嘴角滑落。

  “封老頭，你居然還不死？”

  葉霆的咬牙切齒地道，胸前幾乎被剖開，內髒清晰可見。

  就算是威力不那麽明顯的中階魔法，在真正的魔法宗師手中，也能發揮出驚豔絕倫的殺傷力。

  葉霆的五髒皆受重創，若是不接受治愈係法術，他的生命力很快就要耗盡。

  “咳咳，沒想到吧，我是鏡像人，心髒在右邊。”

  封伶虛弱至極，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老人，經受不住這種以命搏命的打法。

  “哈哈哈”

  葉霆捂著胸口，淒涼地笑了笑。

  “真不甘心啊，我還沒能實現我們的理想。”

  遊輪已經快要傾斜到了90度，葉霆將匕首插入甲班，吊著身體不至於墜落。

  他已經奄奄一息，開始回顧自己短暫的人生。

  他和哥哥葉隱從小就具備驚人的魔法天賦，是全家的驕傲。

  即便生活在一個不富裕的家庭，父母還是全力支持他們走上了魔法師的道路。

  他們刻苦鑽研，不畏艱險，參加了軍隊，立下誌向保護人類免受惡魔的侵擾。

  他們擊殺了很多惡魔，也和現在的穆茗一樣，救下了許多無辜人的生命。

  可是他們越強大，越努力，就越覺得自己渺小。

  他們付出了十倍的努力，也敵不過那些大家族培養出來的後輩。

  高等的魔具，還有各種珍貴的修煉資源。

  這是他們無論無何也爭取不來的東西。

  競爭是那麽激烈，又是那麽不公平。

  沒有防身的魔具，沒有良好的資源，就隻能死在魔界的戰場上。

  那些和他們一起的戰友們，都葬身於惡魔的腹中。

  也許是幸運女神的眷顧，兄弟兩人很幸運地存活了下來。

  現實是那麽殘酷，那麽無奈。

  災難發生時，頂在最前麵的是他們，犧牲最多也是他們。

  沒有背景和人脈的炮灰，成為了某些人成功的踏腳石。

  那些掌握了最好的資源的家族子弟，躲在防線的後方坐享其成。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分得戰果，本該屬於那些犧牲之人的榮譽，全部成就了這些蛀蟲。

  這個世界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高高在上的人永遠都是高高在上。

  像他們這樣平凡的人，在這個惡魔盤踞的世界裏，能改變什麽？

  吃人的惡魔，還有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舉世皆敵！

  好在，生命中還有一絲微光。

  葉霆不禁想到了那個學生時代就陪著自己的女孩。

  她曾穿過校服，騎著單車和他一起穿過林蔭道。

  也曾陪著他經過那段硝煙彌漫的歲月，爬過死人堆積的戰壕。

  還曾在劫後餘生後接吻，定下了生死相依的誓言。

  每一次出征，她都會為他祈福。

  每一次凱旋，她都會為他治療心傷。

  他一直，欠她一張婚紗照。

  幸福是那麽罕有，那麽珍貴，災難的蔓延又是那麽猝不及防。

  魔界裂縫的擴張，使得他們的家鄉淪為了惡魔的屠宰場。

  匿身於裂縫中的魔王，未曾現身，便以神明般的力量摧毀了整個魔法師軍團。

  人類，在惡魔麵前，原來是那麽脆弱的物種。

  苦心修行的魔法，在那神明般的惡魔麵前，是那麽蒼白可笑。

  兄弟二人一直堅守著的信念徹底崩塌，他們這些年的努力，好像都成為了笑話。

  並肩作戰的戰友們明知不可戰勝，為了掩護大家的撤離，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赴死。

  他們是被保護的對象，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愛人死在眼前，卻無能為力，更是讓葉霆陷入了絕望。

  脫離戰場後的無數個日夜，他總是會想起那個女孩子的笑容，還有葬身魔爪的樣子。

  每一次從夢中醒來，好像都能聽到她在耳邊說：“霆，故鄉的風信子很美，能陪我去看嗎？”

  機緣巧合之中，他和兄長親眼目睹了一場實驗。

  那是將人類與惡魔基因融合改造的實驗。

  實驗成功了，製造出來的生物超脫了人類的界限，擁有了壓倒性的力量。

  他和葉隱終於看到了希望，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人類真的可以戰勝惡魔。

  和平也好，理想也罷，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將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為了這個夢想，他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他和葉隱過去救了很多人，後來，也殺了很多人。

  當葉隱一次次奪走那些無辜人的生命的時候，他總是會質問哥哥。

  “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過去的你，明明是保護人類為己任，你都忘了嗎？付出了這麽多，值得嗎？”

  很快葉隱就會告訴他。

  “值得！”

  將惡魔趕出我們人類世界之前，所付出的犧牲都不算什麽！

  終有一天，人類必定會戰勝惡魔！

  葉霆奄奄一息，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紫色的試管，在陽光下煥發出唯美的水晶光芒。

  那是惡魔的饋贈，也是開啟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哥哥……小英……”

  他低聲呢喃著，顫顫巍巍地飲下。

  身體開始異變，紫黑色的紋路從體表開始蔓延。

  淒厲的哀嚎聲像來自地獄飽受酷刑的怨鬼，邪異恐怖的魔紋布滿了他整張臉，是有某種邪靈要破體而出。

  四肢開始扭曲變形，皮膚被撕裂，露出暗紫色的鱗片，關節處生長出黑色的骨刺。

  “快阻止他，那是融合了惡魔因子的藥劑。”

  封伶咳出一口鮮血，朝著穆紫薰喊道。

  “蛻變會消耗大量的魔力，所以需要巨額進食。他沒有食物來源，隻能消耗自身的魔力，會導致自身陷入虛弱。”

  “趁他還沒有完全蛻變，處於虛弱期，趕緊殺了他！”

  穆紫薰點了點頭，借助了足具附帶的吸附能力，在近乎垂直的甲班上走著。

  葉霆扭過頭看向穆紫薰，這個女孩子現在要來殺他。

  這樣美好的女孩子，他過去救過很多，後來也殺過很多。

  如果他的理想實現了，像她這樣美好的女孩子就可以和自己心愛的男孩子一起，自由自在地走在陽光下。

  到那時，所有的人都能擁抱幸福，不用擔心惡魔的侵擾。

  大家都能為了人間理想為努力，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了。

  可是，這個夢想太遙遠了，他抓不住也夠不著。

  “我沒有夢想，也沒辦法理解你們這些人的夢想。”

  穆紫薰抬起手，火流在她的身後不斷匯聚，化作不死的火鳥。

  穆紫薰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隻能，像我弟弟一樣，為了保護別人的夢想而戰鬥。所以，我要摧毀你的夢想。”

  聚合了【迦樓羅之炎】與【烈獄】雙重異種的緋炎席卷而出。

  葉霆瞬間被烈焰吞沒，升華的血肉在火焰中灼燒，漸漸被焚盡。

  摧毀他夢想的，究竟是惡魔，還是惡魔般的現實呢？

  葉霆看著穆紫薰堅定的眼神，突然不想抗拒了。

  過去的他是個好人，後來的他則犯下了許多罪孽。

  在火焰中連同罪惡，還有汙濁的靈魂一同燒盡，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她好像很愛護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她的驕傲吧。

  他，也是葉隱的驕傲。

  “小英……”

  葉霆沙啞地呼喚著，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個女孩子在午後淺淺的微笑。

  “霆，故鄉的風信子很美，能陪我去看嗎？”

  遊輪漸漸沉沒，葉霆化作了灰燼飛向大海。

  海的那一邊，開滿了風信子，那裏有他日日夜夜思念的姑娘。

  救援的直升機及時趕到，船艙中的救生艇也很幸運地沒有遭到太多損壞。

  遊輪上的遊客，有不少人因為這件事故受傷，但好在沒有人死亡。

  “老夥計，你傷得不輕啊。”

  鍾鰩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了封伶。

  “人老了……不中用了……”

  封伶接過手帕，咳出一口血跡，在查海生和莫婉的扶持下朝著醫院走去。

  穆紫薰獨自一人在前方走著，看著手心亮起的火焰紋路，輕輕笑了笑。

  她也真正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魔具，還是全世界屈指可數的王階魔具。

  盡管她現在能發揮出的力量隻有一點皮毛，但也足夠強大。

  “茗子，我雖然做不到你的包容和善良，但是我也不想什麽都不做。”

  穆紫薰想起了穆茗的臉，溫柔一笑。

  “對於有些髒東西，我沒辦法視而不見。”

  不管出於怎樣的初衷，升華組織進行了各種各樣慘無人道的實驗，殺死了許多的無辜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以無辜人的鮮血和骸骨鑄就的夢想，真的還是夢想嗎？她不敢苟同。

  汙穢的東西到處都有，可我們不能因為看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就否定整個世界。

  如果，人類真的無可救藥了，那這個世界早就被惡魔占據了。

  但是並沒有，即便是那些被冠以神明之名的惡魔，也成為了曆史。

  惡魔並不能拯救人類，能拯救人類的隻有人類本身。

  千千萬萬的普通人，都在為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而戰。

  人類存在的曆史，正是我們輝煌的證明。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我們一無所有，我們巍然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