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寧還是習慣性把手機調成靜音，然後用非常舒服的坐姿坐下來。

  她不是怕柳如雪會怎麽自己，實在是能避開就避開吧。相處的空間少一些，可以減少一些不必要的摩擦。這是她自己思索出來的一套法則，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白天重去公司了，要晚上才會回來。老太太嘛，一個人在家也是侍弄著陽台的花草，然後聽聽京劇啥的。其他時候估計也沒啥事做，可能就是去公司看看重宇工作情況，要麽就是去看看外公外婆。

  可是今天柳老夫人並沒有出去，而是在家打發時間。子寧本來是去學校的，下午正好沒有課，就跑回來了。結果，一想到回家吃晚飯時間還早，要跟老太太獨處好幾個小時，她就莫名的心慌。

  於是從李洛家裏出來，正好離圖書館近，那就來看看書嘍。等到差不多晚飯時間了，再坐地鐵回去。那時候重宇也回來了，相對情況要好一些。

  說她是膽小鬼也好，或者有預見性也罷，反正子寧下午就是想蹲這裏了。

  “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並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才。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好句子呀，古人果然是水平高超。”

  子寧在口中默讀，心裏雀躍不已。古人由於書寫的不方便，沒有發明紙張的時候，隻能拿竹簡刻寫文字。於是便把文字極簡化了，單是一個字的意思用現在的語言就可以讀出不同的意思來。

  而這些精煉出來的文字，讀起來反而韻味十足，並且含有味道。子寧似乎有些入迷了。

  她喃喃自語，又不自覺默讀後麵的句子:“若稟經以製式，酌雅以富言，是即山而鑄銅，煮海而為鹽也。故文能宗經，體有六義：一則情深而不詭，二則風清而不雜，三則事信而不誕，四則義貞而不回，五則體約[7]而不蕪，六則文麗而不淫。揚子比雕玉以作器，謂“五經”之含文也。夫文以行立，行以文傳，四教所先，符采相濟。勵德樹聲，莫不師聖，而建言修辭，鮮克宗經。是以楚豔漢侈，流弊不還，正末歸本，不其懿歟？”

  哎呀，子寧讀得都忘記時間了。而重宇這邊嘛，今天也是頗有收獲。

  他一早去了公司，然後又直接去了學校找韓語。能約出來一起喝杯咖啡，還是非常重要的。

  於是重宇便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韓阿姨，此次見您，是有事情想要請您幫忙。”

  重宇幹脆喊阿姨，畢竟再怎麽不好，也是子寧的親媽。何況，他這麽久的觀察與接觸下來，韓語也是很糟糕的人。起碼她對朝陽是發自內心的愛護的。

  重宇並不想因為一些事情就去否決一個人的全部，這是不客觀，也是不理性的。

  “什麽事情？”韓語隱約猜到什麽，但也不清楚細則。隻能猜到，可能和子寧有關。

  “我跟子寧在一起也有段時間了，而且我們認識很久。相信您也清楚其中的緣由。其實，我已經向子寧求婚了。”重宇頓了下，想盡量今天把事情搞明白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韓語笑道，倒是蠻滿意重宇的。隻是，她還是不明白重宇具體想說什麽。

  “我奶奶不是很同意我們結婚。”重宇直奔主題，這樣談起來輕鬆些，他不認為這時候還有什麽好拐彎抹角的。

  “所以呢？是因為什麽原因？”韓語追問，畢竟是自己女兒，被人婆家嫌棄，做媽媽的肯定是不太高興的。也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奶奶其實也不是不喜歡子寧，她還是比較認可子寧，喜歡子寧的。隻是，隻是因為子寧的身世之謎，所以才會有所顧慮。”

  “莫家確實是沒有唐家富麗堂皇，但是你唐家也不至於這般勢利吧？”韓語不悅道，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見重宇沒有說什麽，似乎也接受了韓語的指摘吧。這讓韓語多少舒服些。畢竟長輩有時候的思想是比較迂腐的，老一套的，這也能理解。

  “韓阿姨，我此次來就是想請你有沒有辦法去見見我奶奶？我想讓她知道子寧的親生父母，這樣她就不會再糾結於子寧的出生問題了。”

  這個要求確實不怎麽樣，畢竟被人介意的情景，還是比較讓人厭煩的。可是重宇又不得不此法子。隻有這樣，她才能讓奶奶打消顧慮。

  “你來找我，子寧不知道吧？”韓語當然還不敢讓子寧知道真相。可是，她也希望子寧過得幸福。相信重宇若不是實在沒有好的辦法，也不至於來找自己。

  “她不知道。其實，她已經懷孕三個月了，所以我希望能早點跟她去領證，把婚事辦了。”

  “這麽突然。難怪啊。”上次來家裏吃飯的時候。韓語心裏一沉，了然。

  子寧居然走自己的老路，這見她如何不憂慮？

  可是看著重宇滿臉的誠懇和希翼，韓語再想起子寧那白皙溫婉的臉，就沒法坐視不管了。

  “我去有用嗎？我隻是一個音樂老師，教教學生，既沒有可觀的收入，也不是什麽名人，更不懂別的。”韓語譏諷道，當然，她不是針對重宇，而是柳老夫人。

  “額，其實......恕我冒昧，子寧的生父？”重宇不敢說李帥的名字，隻希望韓語會主動說出來。

  但是韓語卻盡抿著唇，沒有動靜。好像在竭力壓抑什麽。

  “如果這是我要承受的，我可以去做。確實是我欠子寧的。”許久之後，韓語才緩緩開口，她的內心也是天人交戰，但終究還是親情占了上風。

  為了子寧的幸福，她又怎麽能繼續自私自利？

  何況，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早就該釋懷了。再大的苦痛和仇恨，在時間的流逝與洗滌之下，也都會化作烏有。

  與其生活在過去而不能自拔，倒不如坦然麵對，或許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長和升華。

  韓語最終答應了重宇，願意把子寧的生父姓名告知重宇。隻是，還需要給她點時間。

  重宇當然說沒問題。他不著急這麽幾天。起碼今天有了好的收獲，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這是他喜聞樂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