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跟小鳳成親這天晚上，最興奮的不是他倆，而是弟弟張鐵生。

  半夜，鐵生從炕上爬起，拎著酒瓶子上去南山。

  來到母親墳前，他撲通跪了下去。

  “娘！兒子看您來了……爹被救了，大哥成親了，您老人家高興不高興？

  兒子也高興，我做了能做的一切，九泉之下您可以瞑目了……。”

  他好想跟娘聊聊天，再被母親溫柔的大手抱一下。

  但沒了機會，眼前隻是一塊冰冷的墓碑。

  他蜷縮在墓碑下，好像又靠在娘的懷裏……就那麽甜甜睡著。

  “四哥……。”

  彩玉忽然來到，趕緊幫四哥蓋上一件衣服。

  “四哥你醉了，太累了……。”

  彩玉是接到通知回來的，跟學校告假一天，參加大哥跟嫂子的婚禮。

  瞧著四哥，她忍不住落淚。

  為了這個家，為了幾個哥哥跟父親，四哥殫精竭慮，身心疲憊。

  臉上的微笑遮不住他內心的淒苦。

  彩玉不知道四哥為啥這麽拚？但知道他的心是熱的，性格是善良的。

  “四哥，你起來啊，地上涼，小心凍著……。”彩玉上去扯起哥哥的手。

  可張鐵生卻渾身癱軟，爛醉如泥。

  “彩玉，我來幫你……。”巧玲的身影猛地出現在身後。

  姑娘也是跟著張鐵生過來的，擔心他出危險。

  “巧玲姐，你咋還沒睡？”彩玉問。

  “我……出來轉轉。”巧玲回答。

  這一晚她睡不著。

  金生跟小鳳的婚禮刺激了她。

  張家的婚事非常隆重，在皇姑山蓋了帽，前所未有。

  豪華汽車，三馬車隊，上轎禮一千一，彩禮五萬。

  那戶人家能有這麽闊綽？

  不知道自己以後出嫁，會不會有這樣的排場？

  “姐，你搭把手，咱倆把他抬回去。”

  彩玉一邊說，一邊將四哥的手搭在自己孱弱的肩膀上。

  兩個姑娘跟拖一頭死豬似得。

  “彩玉，鐵生有個初戀，你知道是誰嗎？”巧玲忽然問。

  此刻，彩玉才明白她睡不著的原因。

  原來四哥有初戀，巧玲姐心裏不樂意。

  “你跟俺哥是同學，你都不知道，俺咋知道……？”彩玉搖搖頭。

  “怪事，在學校那麽久，我都不曉得他有個初戀。這死人頭，跟俺還保密……。”

  巧玲很生氣，好想把張鐵生摔地上，狠狠踹兩腳。

  好不容易到家，撲通，兩個人把鐵生扔在炕上。

  銀生跟銅生嚇一跳：“老四咋了？”

  “醉了，大半夜跑咱娘墳頭上哭……。”彩玉說。

  “切！咱哥結婚，他哭個毛線？”銀生跟銅生全都迷惑不解。

  睡夢裏，他倆還聽到鐵生呼喊：“娘……娘……九泉之下您可以安息了。”

  銀生跟鐵生鬱悶得不行。

  第二天早上，全村人再次議論紛紛。

  “哇！張金生好闊氣，婚禮辦得真派氣！”

  “是啊，人家有錢，有個好弟弟……。”

  “他弟鐵生可是村長啊……。”

  “不但是村長，還是皇姑山的首富……。”

  “我要是有這樣一個弟弟就好了……！”

  “給哥哥蓋房子，買汽車，還送十萬塊結婚，模範弟弟啊……！”

  總之說啥的都有，所有人全都很眼氣。

  小鳳起得很早。

  女人從婚房走向老宅，半路上聽到門口的大柳樹下傳來竊竊私語。

  她也很滿足。

  首先拿起掃帚，掃去院子裏一地煙花，糖紙跟果皮。

  然後係上圍裙做飯。

  辦喜事剩下不少酒肉，放鍋裏熱熱就行。

  飯做好，端上外麵的磨盤，她衝屋裏呼喊。

  “爹！吃飯嘍……銀生鐵生銅生，吃飯嘍……！”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小鳳先給公爹盛飯，然後給三個小叔子盛飯。

  最後端給男人和自己的。

  “呀！有個嫂子真好，以後飯有人做，衣服有人洗了！”銀生嘿嘿一笑。

  “咱們家終於有了女人，明年就能添娃，俺們要當叔叔了……！”銅生也樂得不行。

  “你們當叔叔，俺就當姑姑……嘻嘻嘻。”瞧著新嫂子，彩玉捂著嘴巴偷笑。

  張鐵生卻說：“不行！嫂子跟哥不能在家裏住，五天以後必須去農貿市場！”

  “為啥啊？他倆才剛剛成親。”銀生跟銅生一起問。

  “咱們要拉客戶！哥和嫂子離開農貿市場，聯係不到客戶，蔬菜賣給誰？

  再有一個多月，第一批蔬菜必須上市……。”

  張鐵生的話不無道理。

  五百畝地，第一茬菜摘下來就幾百噸，至少裝二三十輛卡車。

  沒有大販子，菜就會爛掉！

  “老四，你也忒狠心了，怎麽也要等哥哥跟嫂子過完蜜月再說吧？！”兩個哥哥趕緊勸。

  “不行！等他倆過完蜜月，咱的菜會全部爛掉！五天以後必須守住攤位！”

  “你……！”銀生跟銅生想不到弟弟這麽無情。

  發現三兄弟吵嘴，小鳳馬上勸。“你們別吵了，四弟說得對！俺跟你哥幾天後立刻返回菜市場！生意要緊……！”

  “嫂子，你可真是秀外慧中。”

  “賢惠，憨實，俺有福氣，娶這麽好的嫂子！”

  兩個弟弟不斷誇獎。

  “噗嗤！”小鳳笑了：“被你們一誇，嫂子都不好意思了，銀生銅生，你倆啥時候找媳婦啊？”

  “快了快了，到時候一定請嫂子幫忙。”銀生紅了臉。

  銅生也說：“俺也快了，有目標了……。”

  “好！等你們成親的時候，嫂子一定幫你們縫被子，掃炕，咯咯咯……。”小鳳捂著嘴巴笑，還跟小姑娘一樣。

  吃過飯繼續上梯田忙碌。

  金生和小鳳是新婚夫妻，不能下地。

  鐵生開車送妹妹彩玉返校，銀生跟金生扛起鋤頭。

  兄弟兩個剛剛上去半山坡，忽然，被一個女人攔住。

  定睛一瞅，原來是引娣。

  銀生嚇一跳，立刻問：“你幹啥？”

  “銀生，鐵生，嫂子有事求你倆……。”

  “說！”

  銅生對她不感興趣。

  首先引娣的名聲不好。

  為了死鬼男人的十五萬撫恤金，親生兒子都不要，丟給了公婆。

  其次，引娣見錢眼開，愛貪小便宜，嘴巴還不饒人，蠻橫無禮！

  “俺一個女人，在家沒活兒幹，想打工養活自己。不知道你們哪兒還用不用人？”

  原來引娣想上山打工。

  銅生瞅到她就煩，剛要阻攔，銀生卻說：“沒問題！我跟鐵生說說，和別人一樣，一天三十塊可以嗎？”

  “沒問題，銀生你真好！嫂子稀罕你！”

  引娣立刻美滋滋，卷袖子奪過銀生手裏的鋤頭，蹦蹦跳跳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