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作者:不問三九      更新:2020-03-16 11:27      字數:3195
  燎原最新章節

  “迪老師,我給你說說我要紋這個的意思,你聽聽?”一個顧客盤腿在床上坐好了等著,紋身師迪也準備工作還沒做完,沒吭聲。

  “你聽聽!然後你get一下我的情感,你注入進去!”顧客伸手來抓迪也,迪也嚇得往後一退,露在口罩外麵的眼睛顯得驚恐。

  “你看你怕什麽,我就想讓你聽我說話。”顧客稍微有點胖,盤腿往那兒一坐很大一坨。

  迪也歲數小,前年才加入的優秀紋身師,今年剛二十五。他的圖總是很有他自己的想法,辨識度高。但是也很軸,不願意聽安排。

  “你說吧,”迪也微微皺著眉,“我聽呢。”

  “行,那我先給你講段兒背景。”顧客坐在那兒從七八年前遇上個人開始講。

  隔不遠處,歐洲大叔跟陶曉東對視一眼,然後彼此扯扯嘴角笑一下。迪也是最煩故事的,來紋身的人經常都是帶著故事來,恨不得圖背後的意義能寫出篇作文。帶著對過往的追憶,帶著對自我的檢討,以及對未來的警示。

  這沒什麽不對的,紋身對每個人來講都有各自的意義,在陶曉東這兒不介意顧客講述這些,給一個圖注入靈魂和信念也是挺莊重的事兒,挺好。但是有些紋身師不喜歡,會覺得講這些故事是在給他負擔,讓他不能自由去做圖,比如迪也。

  沒等那哥講完迪也已經開始上手了,他又給對方看了一遍圖紙,問他:“圖是不是確定沒有問題?要不我給你轉印到身上你看看。”

  “我沒說完呢,你不聽了?”大哥還有點沒講夠。

  迪也說:“你說你的。圖是不是沒問題?”

  “沒。”

  迪也點點頭,坐下開始幹活。

  陶曉東被迫跟著聽了一段故事,那大哥仔仔細細講了一個多小時,陶曉東跟旁邊路過穿著工裝的一個男生說:“去給倒杯水。”

  男生點點頭,倒水去了。

  陶曉東這兒的客戶是個姑娘,小聲說:“我聽著都渴。”

  陶曉東笑著問她:“添點水?”

  “不用了,有。”姑娘支著小腿方便陶曉東紮圖,自己一邊聽故事一邊喝水。

  故事聽完又開始欣賞自己還沒做完的紋身,做的是個黑紅部落刺青,這種圖印在小姑娘白白的皮膚上很有質感。她“嘖”了聲說:“我這腿瞬間上升成藝術品了。”

  陶曉東沒抬頭,說:“你腿本來也漂亮。”

  小姑娘一下就笑了,問:“真的啊?我本來還覺得不夠長。”

  陶曉東說:“很好了。”

  這話倒不是哄她開心。皮膚白,毛孔細得幾乎看不到,肌肉線條平滑不僵不弛,在紋身師眼裏這是塊難得的好皮。

  兩條小腿都做完那天,歡戈拿著相機圍著人小姑娘來來回回照了好半天,邊拍邊感歎,後來還拉著小姑娘去三樓的攝影室去拍。

  陶曉東最初就是做部落刺青出的頭,用簡單的幾何形狀和線條創造出的很多圖直到現在都掛在紋身師圖集裏。

  這套圖歡戈簡單修了修,發到了各平台的賬號上。

  少女的兩條小腿,合起來看是對稱的,分開看又自成一體。從膝蓋以下一直到腳腕都裹上了濃重的顏色,幾何的冷感和少女纖細的腳腕視覺對比強烈,走路時腳背上的筋隱隱撥起接連腳腕,又冷硬又柔軟。

  這套圖歡戈一發上去就開始大量轉起來,後來都轉出圈了。連遠方某個高冷的工作室賬號都難得一見地轉了,那號很少轉圈裏這些東西。不知道賬號是誰在管理,轉發時說了個“nb”。

  陶曉東的圖不是第一次出圈,他們這兒的粉絲都快習慣了。趁著人多又開始有人放陶曉東的圖集,歡戈這幾天都開心壞了,天天忙忙叨叨盯著自己管的那幾個平台賬號。

  圈裏那些人看不上陶曉東但是又每每被他的圖拉回點好感度,然而這樣漲粉的時刻陶曉東這兒是不可能浪費的。歡戈很熟練地發著廣告,發著各種宣傳,這又讓那點剛提上來的好感度降下去了。

  對於這些陶曉東甚至都不怎麽知道,網絡浮華世界他名聲正響,現實裏陶曉東無非就是個踩著拖鞋穿著睡褲給他弟切水果的哥哥。

  明天就得走了,哥倆東西都收拾完了,陶淮南真的很久沒出過門了,當時說想跟著去,現在又開始擔心自己給陶曉東添麻煩。

  遲騁和陶淮南坐在沙發上,陶曉東在廚房切著水果。遲騁低聲問他:“你確定不要我去?”

  陶淮南點頭,說:“你得上學呢。”

  遲騁皺了下眉:“哥忙起來沒時間管你。”

  陶淮南搖了搖頭,輕聲說“沒關係”。

  第二天遲騁上學前把陶淮南抹臉的兒童霜塞他包裏,跟他說:“自己記得抹,風大把你臉吹裂了。”

  陶淮南一邊刷牙一邊含含糊糊地應著好。

  遲騁穿鞋走了。

  陶淮南轉頭去摸陶曉東,摸到他哥在洗手池前一直舉著胳膊。

  “刮胡子啊哥?”

  陶曉東“嗯”了聲,用手摸了摸下巴和脖子。陶淮南笑了兩聲,一笑就有點眯眼睛,陶曉東問他:“樂什麽呢?”

  陶淮南說:“你最近可真愛刮胡子。”

  陶曉東在他頭上彈了一下,微低了點頭說:“摸摸刮幹淨了沒有。”

  陶淮南於是伸手過去在他哥脖子和下巴來回摸了摸:“幹淨了,滑著呢。”

  因為要帶著陶淮南,所以這次拿的東西有點多,陶曉東拎了個行李箱,還背了個包。陶曉東是金主,地位高,院方的人看見他要過來打招呼,很多熟悉他的也都認識陶淮南,畢竟陶淮南也經常去醫院看眼睛。

  上了飛機陶曉東拉著陶淮南的手找座位,讓陶淮南坐在裏麵靠窗。陶曉東挨著他坐,過會兒身邊坐下個人,陶曉東還沒等出聲,陶淮南先笑了,低呼了聲:“湯醫生!”

  陶曉東笑著說他:“厲害。”

  湯索言跟他打了聲招呼,隔著陶曉東摸了摸他的頭,陶淮南笑得很乖:“我能聞著湯醫生的味兒。”

  陶淮南因為眼睛看不見,因此其他的感官就更敏銳。他喜歡湯索言身上的薄荷味兒,但這到底是什麽味兒陶曉東沒聞到過,他沒有那麽靈的鼻子。

  湯索言肯定穿著襯衫,陶曉東今天也特意穿了襯衫,湯索言淺淺笑了下,和陶曉東說:“今天都體麵了吧。”

  陶曉東想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上次隻有自己穿了襯衫的事,低聲說:“我隻能裝這一天體麵人,明天開始我還得短袖休閑褲,這繃得我難受。”

  “你不用穿。”湯索言看他一眼,視線往下掃了一眼看了看他的襯衫,“做你自己就挺好。”

  陶曉東開了個玩笑問:“我穿襯衫不好看?”

  兩個男的說起好不好看就別扭了,湯索言隻是勾了勾嘴角,說:“舒服就行。”

  這次他們要去的地點是分散的,要走幾個縣城醫院,中途要換幾次地方。陶曉東在做這些事上向來大方,設備車好幾輛,普及偏遠醫療落後地區的基礎設備。

  陶淮南什麽都看不到,很多盲人從不出門的原因就是這個,再陌生再美的風景他們也看不見。

  湯索言知道陶淮南喜歡他,所以一直帶著他,每次轉程都跟他們坐一輛車。第一天從機場下來轉去縣城的路上,湯索言讓司機停了一下,他帶著陶淮南下了車。

  對麵一個羊倌兒趕著羊群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陶淮南吸了吸氣,說:“什麽味兒。”

  湯索言沒回答他,過會兒羊群走近了,陶淮南聽見羊的叫聲,笑著說:“羊。”

  陶曉東在車上看著他們,看見羊群走過來之後,湯索言握著陶淮南的手腕,帶著他去摸羊群,摸山羊薄薄的毛,摸它們脖子下麵墜著的兩個袋,也摸了摸羊倌手裏的鞭子。

  “味道不太好聞,對吧?”湯索言在旁邊問他。

  有隻小羊在陶淮南的小腿上碰了碰嘴,有點癢。陶淮南笑著躲了一下,點頭說:“膻,羊肉味兒。”

  羊群走過之後,湯索言上車拿了瓶水,他倆一起衝了手。

  陶曉東沒說話,聽著湯索言跟陶淮南說:“記住這個味道,剛才你摸的羊,放羊人的鞭子,也可以記住剛才的風。這裏天很藍,土是黃色的。”

  他一邊說陶淮南一邊點頭,微微抿著唇。

  “這是你跟著哥哥和湯醫生來甘肅的第一天,路上遇見了一個羊群。”湯索言說話時聲音很溫和,沉穩又讓人安心的聲音。

  陶淮南說:“我記住了。”

  湯索言笑了笑,繼續說:“我們要去做一件不算偉大但算得上有意義的事情,你哥哥是個很棒的人。接下來的時間我可能顧不上帶你這麽找記憶點,自己要記得找。你去過的每個地方都是不一樣的,感受它們,然後記住這些。”

  陶淮南又點了點頭,虛虛地攥了下手心,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