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

  沐言心中快速轉過數道念頭，最終選了雷擊符，然而她一個詞還沒說完，唇齒就被人撬開了。

  舌尖被另一個冰涼的舌尖輕輕含了一下。

  在負距離接觸的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數據串。

  那串數據像一條靈動的蛇，快速地入侵到沐言的精神世界。

  漫天垂落的寂靜星海中，原本隻有一顆星星孤零零的亮著。

  而現在，在另一個角落，又亮起了一顆小小的星星。

  遙遙相對。

  兩抹微渺的星光，或許照亮不了整片星空，但它們立在那裏，遠遠對視著，像是為彼此點燃的燈。

  就沒有那麽孤單了。

  “……”

  沐言舌尖一木。

  不僅是舌尖，從接觸到的地方開始，麻木感沿著神經蔓延，很快連她的腦子也變得木木的。

  沐言感覺自己出了滿身的冷汗。

  汗珠順著額角滑到唇邊，帶來了一絲鹹澀的味道。

  ……一直澀到她心口。

  她嗅著鼻尖縈繞著的熟悉味道，隻覺得整個人像是陷入了一場荒誕的夢境。

  她是夢境裏溺水的人，朝著以為是海麵的方向奔去。

  她希望能夠逃出生天，卻又害怕會一頭撞到無色透明的玻璃，咚的一聲，撞的頭破血流、鮮血淋漓。

  她心中再次起了那個荒誕的念頭——

  眼前這個人，會不會真的是她熟悉的那個……

  沐言想到一半，感覺到許久沒有動作的男人忽然動了，她的下唇被含在齒間，被突然地、輕輕地咬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因為腦子木得太厲害，讓七七給她找個道具的想法像是卡頓了似的，呆愣愣的，沉了下去。

  正等著回答的七七：“大佬，要啥啊？”

  不等沐言回答，道具的作用對象就替沐言做出了回答。

  那一下輕輕的咬似乎耗盡了男人所有力氣。

  很快，冰冷的唇瓣就擦著沐言的臉頰往下墜，旋即，一顆沉甸甸的腦袋砸在她肩上。

  這人的重量遠比看上去大，沐言被砸的肩膀一痛：？？？

  等一下！

  要暈也是她這個被強吻的先暈吧？！

  沐言拍板：“……先不用找了。”

  隨著男人暈倒，將他們圍著的翅膀也褪色般快速消退，周圍的光漸漸透了出來。在黑暗中待了一會兒，沐言略有些不適地眯起眼。

  與此同時，她身上的禁製也自動解除，沒了那種完全被人掌控的感覺。

  又能動彈後，她反射性想把人扔到地上，不過頓了頓，最終還是折中地將人從自己肩上扶了起來。

  一看見男人的臉，她就忍不住心中一跳。

  這人現在的狀態……有點兒恐怖。

  原本白皙的皮膚上，不知道什麽浮現出了許多黑色的紋路，臉頰、脖頸、露出的手背，連指尖都沒有例外，全都是這種詭異的痕跡。

  絲絲縷縷地覆蓋著，襯著略有些深邃涼薄的眉眼，整個人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些紋路和皮膚融合的如此自然且牢固，絲毫不像是畫上去的，反倒像從身體內部長出來的一樣。

  沐言沉聲道：“……這是邪氣？”

  連看得到的地方都這麽嚴重，這人身體內部到底得成了什麽樣子？

  七七嚴肅道：“是的老大，邪氣危害極大，您是先天靈體，在邪氣眼中是非常美味的食物，可以的話，請您盡量遠離邪氣源頭。”

  關係到老大的生命安全，它也不說什麽讓沐言做任務的話了。

  沐言皺眉，她想起之前在幻陣中這人身上一閃而過的黑影，應該是那時候就有些控製不住了。

  男人畢竟幫過她，而且她腦海中那個猜測……沐言猶豫一瞬，最終還是沒有放開手，而是扶著男人，讓她靠坐在地上。

  過程中，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男人的手腕。

  沐言被冰的指尖一顫，這人身上太冷了，簡直像是失去了生機一樣。

  沐言剛想把手收回來，男人手腕上的那些黑色紋路卻忽然扭動了一下，飛速移動到沐言接觸到的的地方。

  沐言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指尖一陣刺痛，像是被小蛇的尖牙咬了一口，她被燙到一樣猛地將手縮回來。

  然而還是晚了，幾滴鮮紅的血珠從她指尖沁出來，滴落在男人手背上，在上麵暈開血色的痕跡。

  然而那抹血跡隻存在了不到一秒，就被黑色紋路吸收得幹幹淨淨。

  黑色紋路吸收了她的血液之後，瞬間多了一抹血色的妖異，那抹血色迅速流動到男人全身，於是頃刻間他全身所有的紋路都像是活過來了一樣，在男人身上緩緩遊移。

  沐言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詳預感，他拿出自己剩餘的所有防禦符，用最快的速度在身前築起一層厚厚的防禦罩。

  “嘶——”

  由幾十張高級符紙組成的防禦罩在邪氣麵前簡直不堪一擊，很快就被腐蝕出幾道口子。

  然而沐言知道，對方剛剛的的舉動甚至稱不上攻擊，僅僅是朝著她靠近罷了。

  沐言臉色一冷，眼角微垂。

  就在沐言第三次試圖找道具的時候，坐在地上的男人纖長的眼睫顫了顫，忽然睜開了眼。

  他眼瞳原本是極深的黑色，此時瞳仁中心卻燃起了一點鮮紅的火光，像是重瞳一樣，映照著幻陣中燃燒的火海。

  剛剛還耀武揚威的黑色紋路一僵。

  幻陣中的火焰開始迅速回流。

  玄武原本被火焰包裹著燃燒，此時火焰褪去，露出它滿是燒痕的身體。

  不過因為邪氣被吸收了個幹淨，反倒沒有之前那麽黑，隱隱露出一些青色的皮膚。

  玄武睜開眼，有限的腦容量還沒能思考出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身上還這麽疼，就因為過於虛弱，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它體內的靈力竟然全都沒了……

  火焰正卷著玄武體內的邪氣和靈力滿載而歸。

  鳳凰神火霸道無比，即使主人隻下達了吞噬邪氣的命令，它們還是不甘心地將玄武身上的靈力也一並搶奪走了。

  對付敵人的時候薅羊毛不算什麽，捎帶著還將幻陣中的能量吸收了個十之**，可以說是非常勤儉節約了。

  在感應到本源的召喚後，火焰帶著滿肚子的收獲，一團團回到男人體內。

  它們偷偷摸摸的搶劫行為，倒是誤打誤撞為主人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一整隻神獸，一整個上古幻陣，蘊含著的靈力不僅可觀，還和鳳凰同源，對他自身的幫助極大。

  鳳凰吸收了過多的邪氣，原本應該因為體內力量失衡而陷入紊亂，但有了這麽一股龐大的靈力補充，失衡就沒那麽嚴重了。

  雖然還是有麻煩，但等級下降了好幾度，不至於失控暴走。

  隨著火焰的回歸，鳳凰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那些黑色的紋路也淡了許多，細弱地映在皮膚上，安靜秀麗宛如無害的紋身，和之前囂張亂爬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沐言看著這一幕，心裏有了揣測。

  這些火焰應該是男人很重要的一部分，為了壓製玄武放了出去，才會讓身體中的邪氣暫時占了上風。

  現在火焰回歸，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也沒她什麽事了。

  沐言心中煩悶，沒想好要不要走，就和男人朝她看來的目光對上了。

  隔著火光，男人的眼眸有些看不分明，但沐言不知為何，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最後一縷火焰也沒入男人的身體的時候，沐言看到他眼睛一閉，往後倒去。

  一陣風吹過。

  哪還有什麽男人的影子，隻有一隻仰著肚子躺倒在地的小鳥，小樹枝一樣的細腿兒朝天舉著，黑紅色的羽毛被風吹得亂糟糟支棱起來。

  姿勢非常糟糕，非常需要馬賽克一下。

  沐言：“……”

  “……等一下再進去。”

  “……晚了……怎麽辦……”

  興許是看到火光滅了，外麵的人起了進來查探的心思，談話聲隱隱約約傳到沐言耳邊。

  她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事後現場，眉頭緊皺。

  一瞬間行動快過腦子，鬼使神差的，沐言伸手將地上的小鳥一撈，揣進兜裏，趁著人來之前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靈氣繚繞的靈池中，正泡著一隻半個巴掌大那麽的小烏龜。

  花花綠綠的，看起來有點像是市麵上流行當寵物養的巴西龜。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以及龜背上盤繞著一隻同樣花花綠綠的小蛇，顯得有點兒詭異。

  玄武耷拉著兩顆腦袋泡在靈池裏，兩雙眼中同時充滿絕望。

  它深綠色的皮膚上還可以看見火灼燒後留下的痕跡。

  最初的疤早在靈池的滋養下褪去了，原本是疤痕的地方覆蓋著新長出的肉，因為皮膚還沒修複，就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和原本的綠色花紋摻在一起，紅綠相間，醜的有點辣眼睛。

  麵對青鸞沒有感情的逼問，玄武中的玄龜眼中浮現出一點水潤的光，“……不信你自己看我的記憶，我真的沒看見鳳凰啊！”

  因為之前完全被邪氣控製了，所以他入魔時候的記憶沒有保留。

  本體意識醒來的時候，又眼就被吸幹了靈力，幾秒的時間裏，隻迷迷糊糊看見周圍連綿不絕的神火，別的就什麽都沒印象了。

  青鸞已經顛來複去地問了它幾個時辰了。

  玄武原本就重傷在身，再加上這樣的精神折磨，幾乎都要流下淚來。

  青鸞淡淡地看著它，他神色稱不上嚴厲，卻能給玄武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它本來就垂得很低的三角腦袋，垂得更低了。

  一旁的朱雀見狀，用小鳥嘴啄啄他的衣角：“哎呀，你不要擔心，鳳凰那麽厲害，一定沒事的。”

  在朱雀直來直去的思維中，能打敗邪氣的鳳凰，簡直是無所不能的代表。

  說不定——說不定鳳凰就是想出去散散心呢？

  朱雀推己及鳥，想到從前自己被公務煩的整天申請出外勤的日子，心有戚戚。

  青鸞淡淡地嗯了一聲，伸手揮散一縷飄到自己眼前的靈霧，神色依舊凝重。

  他實在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鳳凰入魔更糟糕的事。

  ——鳳凰失蹤了。

  不知道是主動逃走的還是被人打劫。

  總之，他到了幻陣中後，就隻見到一隻被燒得又綠又黑的玄武。

  除此之外，幹幹淨淨，別說鳳凰了，連一根鳳凰毛都沒撿著。

  就連幻陣中的靈氣，也都被茹得一幹二淨。

  活像土匪過陣一樣。

  最終，見從玄武嘴裏實在問不出什麽，青鸞隻好作罷，沉聲囑咐一句：“你好好養傷，如今裁決所人手不足，病假不能請太久。”

  就揣著朱雀走了。

  玄武：“……”

  聽聽，這說的是鳥話嗎？

  他都快被老板燒死了（雖然也是他自己的鍋），還要被上司壓榨！

  玄武兩雙眼睛中同時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憂傷，緩緩沉到靈池底部。

  過了很久，才緩緩吐出一串水泡。

  打工不易，龜龜自閉。

  與此同時，沐言也有點兒自閉。

  她麵無表情看著桌子上還在昏迷的小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才會一時腦抽，把這家夥帶回來的。

  如今鳳凰死的隻剩下一尊本相，“青鸞”才是是裁決所實際上的領導，她把“青鸞”拐走了，裁決所群龍無首，大概率會亂起來。

  肯定會有無數勢力，來追查這隻失蹤的鳥。

  原本她在幻陣中救下那麽多人的行為非常成功，接下來隻需要順勢再鞏固一下，就可以躺著等任務進度條上漲了。

  然而現在因為這隻鳥，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的處境瞬間變得非常危險。

  要是偷竊神獸的事被發現，她的名聲就完了。

  因為謹慎，她到現在都沒有敢聯係謝思語，也不敢回家，隨便租了一家小旅館就住下了。

  別說任務了，她怕自己一出現，就會被裁決所的人抓走，簡直焦頭爛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