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眾人對他的誇張，孟清枝臉上的冷色終於緩和一些，他溫和且謙虛地表示：“也沒有那麽誇張，隻是運氣好罷了。”

  一開始的時候，他得到偽神獸殘骨的時候其實是不甘心的，因為這東西是從獸類身上扒下來的，和人身匹配度有限，並不如靈骨好用。

  但時間長了，他才深刻感受到，這殘骨自帶的屬性有多麽難得。

  在靈獸多的地方，越能顯現出優勢來。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不惜掏空家底，換到一個小秘境的進入名額。

  當即就有人反駁他的謙虛：“偶爾的走運是運氣，一直走運就是實力了，清枝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還有人意有所指：“不像某些人，就算一時運氣好，也不一定能守住，嗬嗬。”

  他這話沒指名道姓，但是個人都聽得出來是在嘲諷沐言和謝思語。

  孟清枝也重新看向沐言兩人，臉色淡淡的：“我真的沒有什麽壞心，既然你們一再誤解，我也無法解釋，兩位請便吧。”

  謝思語的臉色不大好看，她張了張嘴，卻最終沒能說出什麽。

  她猜出了孟清枝有幾分本事，才會被這群人這麽捧著，卻沒想到本事這麽特殊。

  這樣一來，她們和孟清枝鬧矛盾就很不明智了。

  不過都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不能因為孟清枝能力特殊，就任她占便宜。

  “告辭了。”

  她點點頭，拉著沐言正想離開，卻聽見遠處一陣奇異的嗡鳴聲，一大股靈力鋪天蓋地滾滾襲來，以眾人來不及反應的速度，到了近前。

  烏泱泱一大片，跟天邊籠罩下來的陰雲一樣。

  “嗡嗡——”

  沐言凝神一看，發現組成這片陰雲的，實際上是數百上千隻灰背的鳥。

  不，說是鳥也不準確，這玩意兒乍一看雖然像是大型的雀鳥，但本該是尾羽的地方，卻墜著黃黑環纏繞的橢圓狀尾巴，尾端純黑的尖刺閃著寒光。

  有人驚愕道：“……鳥身蜂尾，是、是欽原！”

  欽原這個名字一出來，這群人的臉色就瞬間變了。

  欽原是種長得像蜜蜂的鳥，毒性非常強，據說被它蟄過的鳥獸當場即死，草木瞬間枯萎，毒性非常可怕，立竿見影，簡直是移動硫酸生產器。

  這玩意兒在山海經上有詳細的記載，雖然如今在人間界已經滅絕了，但山海經這種玄門基礎讀物上的東西，她們還是不會忘的。

  “什麽鬼，這東西不是死絕了嗎？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欽原？”

  “這是小秘境！據說好多滅絕的靈獸這裏都能找到！”

  “但這個數量也太恐怖了——”

  一隻欽原或許沒什麽，十隻幾十隻或許也可以應付，但這一眼望過去灰撲撲看不到頭的一大群，就是整個秘境的人加起來，都不夠它們蟄的！

  “嗡嗡——嗡嗡——”

  欽原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這種在小秘境中保存了最後一個族群的鳥脾氣顯然非常暴躁，有幾隻從灰雲裏脫離出來，不知道是好奇還是什麽的躥著脖子，試探著往人身上啄。

  這東西的動作非常迅疾，有反應不及的人被啄到，當即就被啄出深深的傷口。

  血腥味讓這些天生凶悍的靈獸更加興奮，連“嗡嗡”聲都高了那麽一度。

  恐慌的氛圍在人群中蔓延。

  還是眾人紛紛拋出防禦法器和符籙，才勉強穩定住局麵。

  有人想起什麽，慌忙大叫：“清枝！清枝！你不是能和靈獸溝通嗎？快啊！”

  然而他喊叫過後，卻遲遲沒得到回應。

  轉頭一看，孟清枝的臉色也並不她們好多少。

  孟清枝抿直唇瓣，眼中劃過一抹慌亂。

  這麽多……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了。

  他用的殘骨隻是偽神獸，無法像真正的神獸那樣威懾百獸，他如今修為又不足，最多能同時穩定五隻靈獸的情緒，就算勉強透支，十幾隻也是極限了，再多就隻能束手無策。

  這麽幾百隻呼啦啦湧上來，孟清枝最多隻能保證自己活著出去，剩下人的安危就和他沒關係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眾人一見他這幅樣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剛才他們還在為孟清枝的能力洋洋得意，下一秒就被慘淡的現實打臉，證明這個能力真出了大事還是毫無卵用。

  有人不斷地催促他：“孟清枝，你愣著幹什麽，我們給了你那麽多寶物，就是讓你在這裏發呆的嗎？”

  他這話一出，眾人紛紛反應過來。

  是啊，孟清枝可是拿了報酬的！

  雖然說一法器對他們而言並不算什麽，但一人一件砸下去，價值就十分可觀了。孟清枝拿了這麽貴重的報酬，卻不願意冒一點兒險，這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

  孟清枝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沒有接話。

  一件法器就想買命，這群人算盤未免也打的太好了。

  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眾人瞬間驚怒極了。

  他們想向孟清枝發難，但欽原的攻擊很快變得更加激烈，眾人不得不將精力放在防禦上，暫時沒法找孟清枝麻煩。

  謝思語見他們一個個臉都被扇腫了、還瘋狂搞內部矛盾，雖然覺得痛快，但更多的還是擔憂。

  畢竟被欽原包圍的不止孟清枝一夥人，還有她和沐言。

  謝思語臉色凝重，貼著她耳邊說：“一會兒我用符籙開路，讓你跑的時候你就跑，千萬別停。”

  眼看著局麵逐漸無法收拾，沐言將手伸向脖頸間的槐木符，“……不用。”

  在合適的時候藏拙有利於扮豬吃老虎，但一直藏就是怯懦了。

  欽原實在太多了，就算用符籙清理也很麻煩，她不能保證謝思語完全不受傷。

  就在她即將要把槐木符摘下來的時候，一隻熱乎乎軟綿綿的貓爪子忽然按在她手背上，製止住她的動作。

  蹲在她肩膀上的小黑貓為了夠到她的手，正高高地撅著屁股，爪子伸的老長探到她胸前。

  沐言因為對方奇異的造型“……”了一下，側眼對上那對金黃的眸子，竟然輕易就讀懂了裏麵表達的內容。

  不準讓那些靈獸發現你，我可以把你安全帶走！

  它瞄了瞄一臉緊張的謝思語，金眸嫌棄地閃了一下。

  ……旁邊那個人類也勉強算上吧！

  “……”沐言沒說話，但也沒將它的爪子撥開。

  一人一假貓陷入奇異的僵持中。

  還是一聲驚怒的尖叫打破了這份僵持。

  “你幹什麽？！”

  沐言循聲看去，原來那邊有人被欽原啄傷，血氣引來更多欽原攻擊。

  欽原襲擊過來的時候，那人正想防禦，卻被身邊的同伴往相反方向一推，防禦一亂，身上瞬間又多出幾道口子，幾乎半邊身體都被血浸透了。

  而推他的人則趁著這個機會，逃到了暫且安全的地方。

  這個剛建立沒多久的小聯盟，隻過了短短幾個小時，就在外界的壓力下土崩瓦解。

  一片混亂中，孟清枝後退的動作都沒那明顯了。

  沐言搖搖頭，在貓貓肉墊的按壓下，穩穩摘下了頸間的槐木符。

  上一次，她在學校附近引誘臨靈獸隻放出了十分之一的氣息，這一次，卻是完完全全沒有任何遮掩。

  空氣中頃刻間多了一股十分奇異的味道。

  對人類而言，這股氣息或許還沒那麽明顯，但落在靈獸眼中，就如同幹旱沙漠中的泉水、清晨打破黑暗的第一縷陽光一樣耀眼。

  空中的灰雲像是被同時按下了暫停鍵和靜音鍵，猛地呆滯了一下，所有鳥頭都不約而同地轉向沐言的方向，漆黑的小眼睛裏閃爍著類似興奮的光芒。

  被這麽多凶殘的靈獸注視著，站在沐言深身邊謝思語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嚇得渾身僵硬，差點兒沒能攥住手中的符籙。

  她密集恐懼症都快犯了：“臥槽……這群鳥看我們幹嘛！還看得這麽滲人！”

  然而更滲人的還在後麵，那群欽原盯著她們看了一會兒，忽然又開始“嗡”了起來，這次聲音比之前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簡直是震耳欲聾，謝思語差點沒被活活震暈過去。

  一隻隻欽原全部放棄原本的目標，全都兩眼冒光地朝她們飛來。

  有一些比較雞賊的，途中還會奮力扒拉著爪子把同伴往後踹，好讓自己的位置更前一些。

  謝思語被這架勢嚇傻了，大腦一片空白地抬起手中攻擊的符籙，正打算死馬當活馬醫地發動的時候，手卻被沐言按住了。

  謝思語：“？”

  ……

  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兩個人就被欽原包圍了，無數欽原繞成一個密不通風的、深灰色的圈，把兩個人完全埋在其中，看不見一絲衣角。

  這個圈還不斷扭曲湧動著，可見裏麵的境況有多麽激烈。

  見到這可怖的一幕，外麵的人一陣嘩然。

  “這兩個人究竟是幹了什麽？竟然拉了這麽多仇恨值？”

  “別說了，我們快趁這個機會走吧，兩個人肯定不夠吃的！”

  雖然看不清裏麵的情形，但幾乎所有人篤定，謝思語和沐言此時已經沒命了。

  一片亂糟糟的聲音中，已經退到戰場邊緣的孟清枝卻猛然停住，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他的根骨是用偽神獸的殘骨重塑的，所以他其實相當於半隻靈獸，自然……也會被靈骨的味道吸引。

  隨著時間的推移，孟清枝越來越清晰的感受到，被欽原包圍的方向有股十分清淡誘人的氣息，讓他根骨中屬於偽神獸的那一部分控製不住地想要靠近，低下頭用腦袋在那人身上挨挨蹭蹭……

  察覺到腦袋中一瞬間劃過的荒謬念頭，孟清枝臉直接綠了，有點兒崩潰：“……”

  他這是在想……什……麽？

  然而比他更崩潰的還另有其人。

  玄門的人還沒來得及溜走，就看見那群欽原像是接收到什麽信號一樣，呼啦啦散開，重新露出裏麵的兩個身影。

  那兩個人竟然沒死？

  不僅沒死，甚至還有一個人，身上多出了黏糊糊且許多靈氣四溢的東西，在眼光下反射著晶瑩的光。

  謝思語頂著滿腦袋大約是蜂蜜的東西：“？？”

  剛剛她和沐言被這群欽原包圍的時候，差點還以為自己馬上要被分屍了。

  結果這群鳥不鳥蜂不蜂的東西把它們圍住後，卻並沒有襲擊上來，反而都一個個低下頭，用細長的喙在自己的羽毛中扒拉，不知道從哪扒拉出無數個迷你的小花籃，就急慌慌地過來想遞給沐言。

  結果因為好勝心太強，鳥鳥都想當第一個送禮物的，遞到一半就氣不過和同伴打了起來，場景一時間非常混亂！

  無數小花籃從空中紛遝落下。

  沐言躲得快，小花籃裏的東西就自然全倒在了傻愣愣站著的謝思語頭上。

  黏……黏糊糊的。

  謝思語傻呆呆舔了舔滑倒自己嘴邊的軟滑東西。

  甜的，靈氣很足，還挺好吃。

  這時候，有人認了出來。

  “這是……欽原釀的蜜？！”

  “靈氣好濃，我家禁地裏那汪靈泉泉眼的靈氣，也沒有這麽濃鬱。”

  “真的假的，這東西真存在嗎？！”

  “欽原都出來了，為什麽不可能？”

  欽原雖然惡名在外，但它們釀出的蜂蜜，卻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物，據說效果比起天地孕育而生的靈髓也不差什麽，隻要數量足夠，甚至有洗筋伐髓的功效。

  隻是因為這種靈獸非常小氣記仇排外，整天和守財奴一樣把蜜藏得嚴嚴實實，所以幾乎沒有人類從它們那裏得到過蜂蜜。

  在場的人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個都眼神發直，連話都不會說了。

  小氣？記仇？排外？

  那謝思語身上那一堆一看就不是凡品的蜂蜜是什麽？

  瞬間，他們看向謝思語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儼然是一副“好啊，沒想到你濃眉大眼的，竟然也會玩扮豬吃老虎那一套”！

  謝思語：“？？？”

  她還沒能從這一係列巨變中反應過來，但隱隱感覺自己似乎替人背了鍋，呆滯地扭頭去看沐言。

  沐言看著她滿身淺金色的蜂蜜，仍然有些心有思語悸，麵不改色地後退幾步。

  幸虧躲得快……這些欽原示好的方式，真是太讓人無福消受了。

  一片怪誕的安靜中，嗡的一聲，一隻體型最小的欽原終於遲了同伴好幾步地找到了自己的小籃子。

  它還沒有成年，判斷能力不足，看看滿身好聞氣息的沐言，又看看滿身蜂蜜的謝思語，猶豫再猶豫，最終還是跟風把小籃子裏的蜂蜜也潑到謝思語腦袋上。

  然後把小籃子藏回肚肚上的羽毛裏，害羞地拍著翅膀用尾刺戳戳謝思語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