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有一郎中
作者:一朝天霜下      更新:2021-01-01 15:15      字數:2153
  兩日前,雁塔楊家村。

  山清水秀,惠風和暢,柳鶯花燕,溪水潺潺,周邊點點新綠,一派春意盎然。一百年老槐樹下,老幼婦孺正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候問診。

  “老伯,天氣乍暖還涼,您隻是染了風寒,並不打緊。我這裏有些辛溫解表、宣肺散寒的草藥,您喝上兩副就好。”

  郎中是一個青衣布衫、身形瘦削的少年,隻見他年歲不過十七,鼻梁高挺,唇紅齒白,眉眼間略顯英氣。他一邊耐心說著,一邊在鋪開的黃紙上寫下藥方。

  “多謝徐小郎……”那老者顫顫巍巍站起來向他道謝。

  “不謝,您拿好,下一位……”徐謹和氣地回應著。

  這廂來者是一位小婦人,她領著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孩童,待她說完孩子的病症,徐謹看看孩子麵色、神態,隨後讓他說了兩句話,問了孩子母親幾個日常的問題,最後把脈,確定孩子是哮症。

  “先生,我孩子這麽小,得了哮喘可怎麽使得啊……”孩子母親一聽徐謹診斷,立時慌了神,身後幾個大嫂忙上前安慰她。

  “小嫂子不必憂心,在下並未說令郎是哮喘之病。醫書有雲哮即為鳴,乃氣促而呼吸有聲;反之無聲則為喘。氣管哮喘為病,哮和喘為症。令郎隻是有些輕症,發作期時,寒包熱哮,應注重補氣散寒、清熱化痰……”她說著在紙上飛速落筆。

  “此方俗稱小青龍加石膏湯,一日三次,喝上兩個月必有成效。緩解期時病人肺脾氣虛,可食用六君子湯,即陳皮、黨參、茯苓、甘草、白術、法夏,健脾益氣、補土生金,並無大礙。”少年清冷的聲音緩緩道來,孩子他娘這才安心下來,拿了藥方,抱著孩子連聲道謝。

  這時一陣清風襲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徐謹低頭整理下被吹亂的黃麻紙,簡陋的木桌對麵卻穿來一陣騷動

  “不必治不必治,留在世上倒拖累了你……不必了……不必了……”

  “祖母聽話,快叫郎中好好瞧瞧……”

  “樊阿婆,難得克儉這般有心,您快去給郎中看看吧,莫叫孩子擔心……”

  徐謹抬頭凝視,原來是一少年,高瘦清秀、約摸舞夕之年,此時正緊緊攥著一滿頭花白、衣衫樸素的老嫗,好聲好語地與她說話。老嫗欲往回走,少年不允,鄉親們也在勸她。

  “老人家,身前行孝不能等,孩子這般孝順,天下少有,您且讓我看上一看,不打緊的。”她安撫著那老嫗,提起衣擺站起身繞過一方小木桌,與少年一左一右將她攙扶過來。

  仔細診脈,這年近古稀的老嫗確實已是油盡燈枯之身,她掃了眼那少年,文弱的身軀散發著殷切的期盼。

  “老人家確實病的不輕……”

  “徐郎中,求您救救我祖母,我隻有祖母一個親人了,我一定給您當牛做馬結草銜環……”少年有些急了,立時跪地,白皙的臉上雙眼通紅,恭敬地給她磕了三個頭。

  徐謹歎了口氣,忙叫眾人將他扶起。

  “我可憐的孫兒啊……”老嫗心中難過,痛哭起來,徐謹看著也不是滋味。

  身後的村民紛紛勸慰“樊阿婆,克儉,徐郎中醫術了得, 咱們先聽他怎麽說吧……”

  徐謹示意那少年過來,問道“識字嗎?”

  “嗯,念過書。”他點點頭答道。

  聞言,她在紙上寫下四個大字,一筆一個筆鋒,蒼勁有力,自成一體,折好便交給他。

  “每月初一、十五前往城西官渡路,提徐謹,取藥。生老病死,人各有命,平常心態,更莫強求。”

  溫聲說完,見那少年接過紙條,咧開嘴角,眼中盈盈閃耀著淚光,給她抱拳深深鞠了一躬,便扶著祖母回去了,行至遠處,還回頭看了她一眼。

  所有人都還不知道,這個少年會在很多年後的一天,跟隨她和徐驕做出一件驚動全國的大事。

  看了一整日,太陽快落山了,村中人熱情地留她吃飯被她婉拒,隻得將她千恩萬謝地送出了村子。

  走在半路時,天公不作美,她一手挎著那裝有紙、筆、草藥和醫書的布袋子,一手舉在頭頂,用小巧的手掌和衣袖遮雨,白皙的臉龐被雨水打濕,幾捋碎發貼在額頭和耳邊,如玉少年伴著那青山綠水,鄉間小道,朦朧煙雨,宛如一副詩情畫意的美好卷軸。

  不遠處半山上的草叢中正伏著一人,一雙利目幽深難測,這般景象恰好撞了進來。隻是他身中兩劍,失血過多,不禁頭暈目眩。天樞天權帶著羽林軍斷後,此時不知所蹤,而那夥兒刺客應還在山裏尋他,要至他於死地。

  眼看著那少年已從坡上走下來,他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身子滾了下去……

  徐謹耳朵動了動,早聽見那不遠之處有異動,她抿著嘴,放緩腳步,五感敏銳地探知著周邊情況,手亦不動聲色地從布袋中掏出方才用過的筆做武器。

  謹慎來到那聲悶響之地,不想卻有一左臂和腹部皆有血洞之人,他一身殷紅,沾滿腥氣,徐謹略一皺眉,摸不清他什麽路數。近日哪哪都不太平,她抬步欲要離去,不想腳踝一緊,那男子下意識死死抓住了她……

  感覺過了很久,男人終於有了一絲意識,覺得從頭到腳,很冷,也很疼,渾身無力,衣服血氣刺鼻,濕膩膩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這時,一具溫香軟玉的身子貼近他,給他擦拭著額上的冷汗,意識不清中,隻覺得這人的動作輕柔又溫暖。

  突然間有柴火之氣鑽進鼻裏,他下意識斥道“熄火!”

  “此洞之外,是瀑布。”

  耳邊是一道年輕又有些清冷的聲音。

  徐謹利落地替他處理傷口,隻是中途微微一頓,視線移至這人臉上,蹙眉思索了一瞬,便繼續完成手裏的動作。

  午夜,男人睜開清明的雙眸,傷口被包紮,似有麻藥,感覺不到一絲疼痛,衣服也被烘幹。離他約莫一丈處,一個青衣少年靠著石壁安靜地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