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鄭健的首付
作者:狗叔孤寒      更新:2020-12-31 13:24      字數:4659
  我絞盡腦汁想著應對之策,結果等再次給林媽媽打電話,得到的結果比前一次更差。

  2006年狗年的那個春節對於我來說,是陰暗的。

  在林媽媽看來,大年初一遇到這種事情很糟心。

  我們通過電話溝通了幾天都沒法達成一致,林媽媽的態度很堅決,林爸爸對此也無能為力,林小娟動搖了很多天,最終向林媽媽屈服了,我在電話這頭勸說無效,林小娟哭著對我說對不起。

  我在電話這頭,也哭著說對不起。

  我遠在深圳幾近瘋狂,當我坐飛機趕到青島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醫院做完了手術。

  沒有影視劇裏演的那些狗血,但是感覺比狗血還要讓人難受。

  他們不肯告訴我在哪個醫院,甚至我連林小娟住哪個小區也不知道。

  我也不敢跟老媽說這個事情。

  我在青島整整住了一個星期,前三天在不同醫院裏尋找,後麵四天就窩在酒店裏思考和發呆,最後,情人節那天,我傷心的離開了青島,回了深圳。

  對於戀人來說,這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分隔兩地,而是中間隔著以死反對的準嶽母。

  我跟林小娟的感情就這樣完蛋了。

  我預料了很多次,我們可能會分手,但是沒有預料過,過程會是這樣。

  等我回到深圳後,林小娟不停地跟我打電話發信息說對不起,我一接到她的電話就會淚流滿麵,一看到她的信息也會哽咽無聲。

  我還能說什麽呢?

  慢慢的,我們兩個不再重複說那些相互道歉的話,再後來,變成了我時常看著她的QQ頭像發呆,看著手機通訊錄她的名字發呆。

  人總要從悲傷中走出來。

  慢慢的,我開始振作起來,開始又去會展中心賣盒飯,又跟潘石龍每天鬥嘴。

  賣快餐的日子持續了整整一年,直到2007春節過後。

  大學同學都知道我跟林小娟分手了,從此,我跟林小娟成為大學群裏聊天的敏感話題,涉及到我們的大家都避而不談,偶爾不小心談到,也會有人打哈哈聲東擊西的分散注意力。

  慢慢的,我在大學群裏成為了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位。

  林小娟好似從人間消失了一般。

  大學同學深圳群“泡泡村委會”也名存實亡,直到某一天萬飛將“泡泡村委會”解散,重新建了一個群,原來的群成員都在,唯獨缺少林小娟,群名字叫做“04屆新聞係深圳群”,改回了最開始萬飛建群時候他取的名字。

  我拒絕了此期間所有的大學同學在深圳的聚會。

  因為我不想被人安慰來安慰去。

  在我嘻嘻哈哈的外表下,原來我的內心很脆弱。

  但是矛盾的是,白石洲的租房,我一直租著,林小娟的衣服物品我保持著原狀沒有動過。

  我似乎活在過去。

  這段時間,我瘋狂的愛上了騎行,我拉著潘石龍也加入了騎行隊伍。

  到後來,我、阿德夫妻、潘石龍、lucy五個人組成了一個相對固定的車隊,差不多三四個月後,大家一致建議讓我取隊名,我想起之前解散的大學群名,脫口而出,“泡泡村委會”,大家沒有說這個名字好,也沒有說這個名字不好,後來,我們找了一家定製個性T恤的小店子,在我們五花八門的騎行服上燙印上了這五個字。

  我自己又建了一個QQ群,叫做泡泡村委會,我把車隊的人拉了進去,他們不知道這個名字的由來,還叫嚷著,以後就喊我村長了。

  阿德的妹妹lucy是一位獵頭,她建議我朝職業經理人的方向發展,“個體戶”做法不適合我。

  我接受了她的建議,嚐試著去麵試了幾家,但是工資待遇實在是太低。

  我感覺自己遇到了發展瓶頸,或者說,我的發展偏離了正常軌道,他們畢業都進入正兒八經的公司,像玩遊戲一樣打怪升級,我此前進入的兩家公司卻都像一錘子買賣。

  整個本命年,我過得很獨立,好像我從來沒有戀愛過,也從來沒有失戀過,那種灑脫,知道我情況的人都覺得我是不是受的刺激太重。

  潘石龍發動大家帶我去看了一場電影,《瘋狂的石頭》,很好看的電影,整個影廳裏座無虛席,他們捧腹大笑,Lucy笑得都靠在了我肩上,我看著前排的那對情侶,看著看著笑得淚流滿麵。

  2006年春運前,我回了湘西,在家呆了差不多一個月時間,過完了2007年春節,我回到了深圳。

  看著自己卡裏的存款20多萬,我思考著未來該如何發展。

  我的大學同學們月薪已從剛畢業時的三千左右達到了普遍一萬左右,這讓我開始更多的思考未來該如何規劃自己。

  我拿起電話跟Lucy說,我決定不再打遊擊了,你幫我再物色一家好點的公司吧,我不想賣盒飯了。

  她問我,你確定?不是心血來潮?

  我說不是,這次是認真的。

  獵頭的好處就是幫你快速找到更匹配自己職業發展的崗位,而不是簡單就找一份工作。

  通過她的介紹,我去了一家服裝公司麵試企劃主管。

  企劃部主管的麵試進行到最後,隻剩下我跟穿黃衫的那個家夥了。

  三個麵試官,輪番問我們兩個不同的問題,我們兩個的回答一直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我明顯感覺到麵試官們的為難。

  最後,他們竊竊私語,過了一會,其中一個麵試官問我們:“你們都有女朋友吧?”

  黃衫回答:“有。”

  麵試官看向我。

  我記得填表上麵沒有寫明這一項,問了這麽久,我餓了,有點不耐煩,覺得Lucy介紹的這家企業有點不太靠譜,但我克製住自己,說:“沒有。”

  麵試官又問黃衫,你怎麽看待愛情的?你平日怎麽做的?以後打算怎麽做?

  黃衫侃侃而談,說理想,說抱負,說要以後對女朋友好,說現在是怎麽做的,說以後打算怎麽做……

  聽得我直想睡覺。

  終於三個麵試官輪番問他關於愛情的問題,問完了。

  然後問我:“你都25歲了,為什麽沒有女朋友?以前談過幾次戀愛?”

  我說:“被甩了,因為沒有房子。”

  麵試官相互間頓了一下,沒有再繼續問我,其中一個說:“我當初也沒有房子,也是被女朋友甩了,行吧,你們兩個回去等通知。”

  第二天,我接到電話,說我被錄取了,因為他們覺得我比黃衫更合適這個職位。

  我想,或許是那位麵試官跟我有著同樣的感情經曆吧,或許。

  因為我大學自學了許多設計軟件,自小又愛好畫畫,有著一定的繪畫天賦,加上我工作認真負責,多次在工作中主動幫公司解決問題,三個月後,受領導賞識,我華麗的從企劃主管轉崗到了設計部副經理。

  待遇直接提升一大截。

  設計部副經理這名頭看上去很大,其實就是一個小組長,下麵管著三位設計師,要做的工作也很簡單,拿著行業內知名企業和國外流行的款式不停的抄抄抄,抄襲的對象其中就包括林奮強林總監的那家公司。

  雖然這份工作工資還算可觀,設計部副經理月薪7000多,可是讓我很沒有安全感,一個靠抄襲的企業怎麽能長遠發展。

  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煩Lucy,辭職又去了一家LED企業,做企劃經理,每個月有半個月時間在全國各地跑,參加不同的展會,做著不同的宣講。

  時光就這樣又過了一年,到了2008年初,我的卡裏存款已有三十萬。

  這一年,我單身,此前互鼎培訓的阿月通過其他培訓老師知道我分手了,主動聯係過我很多次,也暗示過,我委婉拒絕了。

  因為受過打擊,我覺得,窮人不配擁有美好的愛情。

  我害怕重新開始。

  並不是因為阿月跟我之間不合適。

  我將我的實際心情告訴了她。

  她祝我幸福,告訴我,房子和錢都是身外之物,這些身外之物,她家都有,如果我願意,可以主動聯係她。

  我有一種被小富婆盯上的感覺。

  2007年,因為西方國家次級房屋爆發信貸危機,影響到全球經濟,2008年初開始,作為改革開放前沿的深圳經濟形勢也不容樂觀,許多企業、工廠開始裁員,一部分小企業躲不過倒閉的下場。

  我上班的那家企業也開始裁員,作為消耗最大的企劃,我被裁了。

  或許,我在職業經理人這條道路上也不合適,還不如我遊擊戰時混得暢快。

  揣著三十萬,我想著,雖然我現在是個單身,但是我以後還是要結婚的,不可能離開了林小娟我要孤獨終老,於是在某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我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去看房子,隻進了一家就被氣回家了。

  接待我的女銷售員,人長得蠻好看,就是眼睛長到了頭頂上,覺得我可能買不起房,介紹不太耐心認真,問了我幾個問題之後,感覺我口氣大到像吹牛,張口閉口就是要一次性,什麽需求又說不清楚,後來她來了一組老客戶,於是,就對我愛理不理了。

  那段時間,我滿臉胡渣,穿得隨意,加上我一臉稚嫩,看起來可能不太像一次性買得起房子的人。

  我也有些被氣著了,心想,那麽多地方有房子可買,大爺非要在你這裏受氣不成。

  於是我回到了租房,心想明天有空再去另外一家看看得了。

  第二天出門的時候,我手賤,路過時常經過的那家報刊亭,順手拿了一份特區報,報紙上醒目的地方大概寫著“金融危機來了,年後房價勢必下跌,請大家持幣觀望”,我覺得官媒都這麽說了,不如觀望觀望。

  結果,一個月後,我看中的那個盤房價居然漲了2000多快3000,我剛好湊夠的全款幾乎變成了半款。

  我暗自想,隻差一個月,就漲這麽多,我現在買,我就是個大棒槌!

  但是出於要裝成有素質,那個妹子再次打我電話的時候,我說,我錢不夠,之前可以一次性現在不夠了,我再辛苦一年,年底買吧。

  妹子苦口婆心跟我講貸款的好處,我充耳不聞,隻覺得貸款買房是冤大頭。

  我又將此事跟遠在湖南的老媽溝通,我說老媽你給我一點建議吧。

  老媽說:“你遲早要回湘西的,你買在深圳幹什麽?”

  我覺得老媽講的很有道理,但是也不能全聽,畢竟能在大城市落腳,那也是很不錯的,但是貸款欠債買房,是我不能接受的。

  欠人錢的滋味,我已經受夠了。

  就在我決定辛苦再奮鬥一年,年底買房的時候,鄭健又聯係上我了,

  “苟哥您好!我是某某花園置業顧問,請問您最近考慮買房子嗎?”

  我說:“你少裝正經,又換工作了?”

  那時,他早已經把欠我的錢還給我了。

  此後,他基本每周給我電話要我買房,一直打了兩三個月,最後一次對話是這樣的。

  “苟哥您好!我們公司最近推出超低首付,隻要首付兩萬就可以按揭一套房子,請問……”

  我在電話這頭正因為新找的工作天天加班的事情心煩得很,對著電話說:“我跟你講,賤哥,以後打電話吃飯喝酒吹牛皮有的談,再打電話喊我買房,兄弟都沒得做!”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我看他一陣沒說話,心想這小子是不是被我傷到了,正準備掛斷算了,男人哪那麽嬌貴呢。

  他在那頭說話了:“哥,要不……要不你借兩萬給我,我買一套。”

  我愣了一下,說:“兩萬沒有,頂多借你八千!”

  他說,成交!

  就這樣他拿著我借給他的八千向公司買了一套房子,欠下的一萬二從工資裏扣,於是他買了自己的第一套房。

  如今他在深圳有四套房,身價數千萬,這是後話了。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去外麵騎行。

  騎到梅林關的時候,停車歇息,地上有一隻蟑螂,靜靜的不動。

  我以為它是死的,就沒理它,結果它動了一下,偏又不走。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怕人的蟑螂。

  當晚心情有點不佳,我蹲下來,抽著一隻煙,自從跟林小娟分手之後,我就開始煙不離手。

  我蹲下來對著蟑螂說我的心思。

  我說買房難,它不反駁。

  我說愛情苦,它也不反駁。

  我說老板難伺候,你倒是說句話呀,它也不理我。

  ……

  ……

  我唧唧哇哇的說了許久,它愣是沒有一點反應。

  我最討厭對方沉默,我想一腳踩死它,但是我沒有那麽做,我從車上取下可樂喝了一口,我說,你要不要喝?

  它也不說話,我起身準備騎走……

  低頭看去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它舍不得我,它微張觸須,看著我……

  車輪往前滾去,它突然動了,就這樣我從它的屍體上碾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