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逼宮(一)
作者:朱顏1999      更新:2021-03-10 07:22      字數:4904
  赫朱懷孕,鄂家大喜,家信往來頻繁。索夫人親手做了男孩子的衣服送給她。但她的早孕反應很大,雖然沒有當年的忻妃那麽厲害,陶嬤嬤依然嚇得睡不好覺。過了早期後,她還是不怎麽能吃飯,永琪為她很是擔憂,但她自己卻十分歡喜,常常寬慰永琪,說自己很珍惜這個孩子。葉天士每半個月就要看診一次,然後報給宮裏。皇帝於是命葉天士夫婦帶幼女搬來圓明園附近居住,就近照看,也是內務府的宅子。

  葉天士的兒子葉奕章已二十歲,已成家,他還住在城裏的葉宅,他的醫術也頗好,在長春|藥房和葉天士的兩個弟子一起看診。瓔珞和蓉蓉都住在圓明園這邊時,長安街藥房便由愛莎看顧。瓔珞於是在圓明園開了分店,葉天士在這裏給人看病。但皇帝搬回京城後,各人隨著搬回,葉天士自然也要搬回,於是又教葉天士的弟子去分店坐診。

  葉吳蘇還未滿四歲,在家裏自是受寵,長得像父親,圓臉盤大眼睛,但皮膚較黑,還是挺漂亮,瓔珞覺得她才應該叫“小黑皮”。葉天士曾對瓔珞說,發愁她將來嫁人。瓔珞大笑,說蘇蘇很漂亮,葉大夫真是杞人憂天,而且,別人要知道她是“南陽先生”的千金,肯定得搶回家裏去做兒媳……

  六月也是赫朱懷孕的最後一個月,她幾乎全部臥床。永琪更加忙碌,在家時間少,但一回家就日夜陪著她。生產也全程陪著,除了葉天士,太醫院還派了四名太醫,於六月二十日生了一個不到六斤的男孩,一切順利,榮王府上下都大鬆了一口氣。赫朱見永琪對自己關心備至,心病盡去,又說終於完了父母之恩。永琪抱著孩子,陪她一起向菩薩虔誠地還願。

  葉天士私下和瓔珞海氏說,他極其擔心小福晉大出血,好在沒事。生子對她損耗很大,她產後的惡露也會持續較長的時間,還可能腰腹疼痛,月信失調,得慢慢調養。她若再生子恐有性命之憂,但她本有不足之症,不易得子,就沒必要去說這話。瓔珞才知道,赫朱懷孕時葉天士擔了極大的心事。而赫朱的父親鄂弼,於六月下旬升任四川總督,卻未及赴任便於四日後猝逝,赫朱是到生子後三個月才知此事。皇帝惋惜之餘,贈尚書銜,諡勤肅,入賢良祠,其母便從山西回京中鄂家,就近伴著女兒。

  六月二十五日,弘晝的長子永瑛病故,這個孩子本來甚好,自今年初感染了傷寒,延請各地名醫,好容易治愈後,身子卻每況愈下,拖了幾個月終於棄世,年僅十八歲。他已成親並育有一子,弘晝夫婦算是略有安慰,他的媳婦自然悲痛欲絕,和親王府真地辦起了喪事。宮中派人吊唁,那拉氏也寫信道哀。

  七月十五日,皇帝大裝,和弘晝一起,在正大光明殿監考恩科殿試。到了中午的時候,弘晝道:皇兄,您既然已將這屆恩科閱卷交給了臣弟,您就放心回去吧!臣弟一定秉公處置。皇帝抬起頭來,道:朕再看看。說著又看書。弘晝微笑道:這都過了用膳的時辰了,您何必在這裏苦熬著呢。皇帝又抬起頭來,道:不急。弘晝心裏不痛快,道:皇兄這是懷疑臣弟會徇私舞弊?還是將那士子收為己用啊?一旁的李玉吃了一驚,看著弘晝。那些正答卷的士子也俱吃了一驚,但都不敢抬頭看。

  皇帝嚴肅地盯著弘晝,不說話,翻了他一眼,又顧自回去看書。答卷結束後,士子紛紛離開。皇帝放了書,摘下頭上的朝冠,放在案上,道:你,是想要這頂帽子嗎?弘晝吃了一驚,立刻跪下道:臣弟萬萬不敢!皇帝在上麵溫言道:不敢?衝你剛才那句話,朕就可以摘了你的腦袋。弘晝道:皇上,皇上,臣弟是一時失言,罪該萬死!請皇上恕罪!又伏地叩首。

  皇帝走下階陛,站在他麵前,道:你剛才的話,朕聽清楚了,你是對朕有怨言,卻又不敢說什麽。朕現在給你個機會,說!弘晝抬起頭來,道:皇上,臣弟怎敢對您有怨言?您就算給臣弟一百個膽子,臣弟也不敢哪!皇帝一舉手,道:起來。弘晝站起來,皇帝於是伸手給他整了整朝服,嚴肅地看著他,然後越過他,向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回來,在他後麵,對他低聲道:朕給你機會你不說,以後就永遠別說了。然後翻了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七月十五日,下值以後,傅恒在養心殿見了皇帝回來,又在軍機處外麵看見袁春望走過,袁春望看見他,站下來行禮,傲慢又不屑地道:傅恒大人。說著徑自去了。傅恒回頭看了看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接著弘晝也從屋裏出來了,傅恒便對他道:和親王,皇上有明旨,嚴禁內廷太監與王公大臣往來,不需要我提醒你吧?軍機重地,更非閑人可以踏足。

  弘晝哼了一聲,道:傅恒大人,恐怕你是誤會了吧?我送給十二阿哥一隻會說話的鸚鵡,袁總管奉他的命令,特意來致謝的。傅恒道:是不是誤會,王爺心裏明白。隻要再讓我撞見一次,隻能秉公處置,還請王爺見諒。說著轉身。

  弘晝道:傅恒,你別以為你是軍機之首,便有資格可以管我的事!本王可是皇上的親兄弟!傅恒轉身笑道:王爺這麽說,倒像是心虛啊!弘晝道:我心虛什麽?傅恒道:原先我還沒有懷疑,可剛剛想想,承乾宮好像是有一隻會說話的鸚鵡,倒不像是送給十二阿哥,和親王行事欲蓋彌彰,不是做賊心虛又是什麽?弘晝見他言語影射自己和皇後,竟然毫無顧忌,大怒道:放肆!說著一拳打向傅恒,傅恒一轉身,避開了他的拳頭。

  弘晝怒極,繼續拳腳相加,兩個回合後,傅恒避開他,對他道:弘晝,在大內動手,你不要命了嗎!弘晝叫道:我倒要看看,是誰不要命了!說著,揮拳上來又打。弘晝自然不是傅恒的對手,沒幾招,就被打翻在地。傅恒腳架在他肩上,正要踹他,忽然看見皇帝帶著幾個太監從那邊宮門過來,便停了不動,弘晝起身,將他撂倒地上,傅恒捂著胸口,弘晝還要繼續打他。隻聽皇帝沉聲喝道:住手!

  二人於是都停了手,一掃馬蹄袖,雙雙跪在地上。弘晝道:皇上。傅恒道:奴才參見皇上。皇帝翻了一眼弘晝,走到傅恒麵前,問道:傷勢如何?傅恒咳嗽了兩聲,搖了搖頭。皇帝看著弘晝,道:弘晝,這是什麽地方?!你是越來越放肆了!弘晝分辨道:皇上,臣弟……傅恒忙道:皇上,和親王與奴才隻不過是一時興起,切磋兩招罷了。說著又咳。

  皇帝道:切磋?弘晝道:是臣弟過於魯莽,險些傷了傅恒大人。皇帝看著他哼了一聲,然後看著傅恒,道:切磋不去演武場,跑到這軍機重地來了!傅恒,你身為軍機之首,公然與人大打出手,朕要你罰餉半年,認罰嗎?傅恒低頭道:奴才認罰。皇帝再怒對弘晝道:你,隨朕來!說著又翻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傅恒道:奴才恭送皇上!弘晝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皇帝帶著弘晝回了養心殿,一進門便道:朕沒有當眾罰你,是顧及愛新覺羅家的臉麵。然後向上一甩手,怒道:自己去宗人府領罰!弘晝道:皇兄,傅恒隻是一個外人,可我呢,我們一起長大一起讀書,我是你的親手足啊!皇帝霍地轉身,用手指著他道:早年侮辱訥親,侮辱宗室,如今還敢跟軍機重臣動手,如果不是朕的親兄弟,朕怎能一次一次地容你?!弘晝叫道:皇兄!

  皇帝生氣地道:弘晝,你從小,從小在太後膝下長大,朕當你是一母同胞,委以重任,可是你呢,從前在和親王府大辦活喪,那都是小打小鬧,這兩年你竟敢邀請文武百官觀禮,自己坐在棺上哈哈大笑,如此狂放不羈,任意妄為,你想告訴所有人,你心中藏著痛苦,藏著憤懣,藏著不平,你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受了不公正的對待,是不是?皇帝越說越怒,用手指斥。

  弘晝道:皇兄,辦活喪隻是為了取樂。皇帝走上兩步,指著他道:你不是為了宣泄,那就是故作荒唐,掩飾你借由辦喪,暗中結黨的罪行!

  弘晝叫道:皇兄。說著抬起右手來,指著天上,道: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絕無半點越軌之舉啊!皇帝從桌上捧起一堆折子,大怒道:禦史參你的折子都堆成山了!將折子高舉過頭,然後狠狠地摔在案幾上。

  弘晝立刻跪在皇帝麵前。皇帝又怒指著他,道:要不是朕處處維護你,你……弘晝,你記住了,這是最後一次,若你再敢觸碰朕的底線,別怪朕不顧手足之情。弘晝目光閃爍,忙道:從今往後,臣弟一定謹言慎行,請皇兄恕罪。說著叩頭下去。

  不幾日,在暢春園,弘晝來給太後請安,兩人說說笑笑。弘晝道:太後,您還記得嗎?有一次,我鑽進一個櫃子裏,大家都以為我出事了,都急壞了!太後笑道:那時候你才六歲,整天的上竄下跳,把你額娘急得差點兒沒暈過去,你說說,就那麽一個櫃子,你也能蜷得進去!弘晝笑道:還不是為了逃先生的課嘛!記得那次皇兄為了掩護我,還跟我一起受了罰。太後笑點著他道:你皇兄沒少替你挨打受罰!可你就是屢教不改!

  突然聽皇帝的聲音道:在說什麽呀?如此開懷?說著便掀簾子走進來。弘晝立刻跪下道:臣弟給皇上請安。皇帝白了他一眼,沒說話。太後在上麵不高興地道:真是,親兄弟變成這樣,我看著都不習慣了。皇帝還是不說話,在下首椅子上坐了。弘晝站起身來,皇帝問道:今日怎麽有空,來暢春園陪太後聊天兒啊?太後看看弘晝,又看皇帝,打圓場道:唉,事情我都知道了,皇帝,這次弘晝是真心認錯了,你就看在我的麵子上,饒他這次吧!

  皇帝黑著臉,歎了口氣,看著弘晝道:真心認錯啊?弘晝立刻對著他跪下,道:千錯萬錯,都是臣弟荒唐。皇帝翻了他一眼,卻不看他。弘晝繼續道:從今往後,如果臣弟再犯諢,就請皇兄親自執刑,哪怕把臣弟打死,臣弟也不叫一個冤字。皇帝麵色和軟了些,輕輕點頭。太後指著兩兄弟,又道:皇帝,你們都是至親的手足,感情深厚,先帝爺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好好照顧弘晝,你都忘了?

  皇帝閉了閉眼睛,看著弘晝,弘晝眼圈紅了。皇帝站起身來,走上前,將弘晝扶起身來,托著他的手肘,道:過去發生的事,朕都既往不咎,咱哥倆還跟從前一樣,那麽親近。說著,左手拍了拍弘晝的右肩。弘晝感動地道:皇兄!太後在上麵一揮手,高興地道:行了,過去這篇翻過去了,以後誰也不許再提了啊!

  但是,隨後,弘晝給那拉氏送了一封信,說自己今日去暢春園給太後請安,遇見了皇帝。自己出門後發現自己的鼻煙壺忘在太後處了,便回去拿,在屋外恰好聽見皇帝和太後說想立令貴妃為皇貴妃,還說皇後病了,需要養病。弘晝說皇後和皇貴妃從來都不能並立,皇帝的意思應該就是要廢後。那拉氏看信後驚怒莫名,弘晝說的沒錯。立刻告訴了袁春望。

  袁春望聽完眼圈兒都紅了,道:皇後主子,我大清立國以來,除了孝獻皇後董鄂氏外,要麽是貴妃大病難愈,賜予皇貴妃稱號以示撫慰,要麽是紫禁城根本沒有皇後,冊立皇貴妃代管後宮,斷沒有現在皇後還明明在位,還要另外冊立副後的道理。皇上這是要徹底架空您的權力,消息要是外傳出去,文武百官會怎麽想?大清臣民會怎麽想?他們一定會以為,皇後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這才剝奪了本屬於皇後的榮光!

  那拉氏傷心地道:為什麽,弘曆,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袁春望立刻說自己去和和親王計議一下。

  第二日,袁春望和弘晝在永珹府見麵,永珹早去了衙門,院子裏的太監也都被遣散,空無一人。袁春望道:王爺,奴才日夜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如今您都看見了,立皇貴妃等同於廢後,皇後娘娘的命運會如何?真是退無可退,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弘晝生氣地道:我一定會再勸勸皇兄。袁春望道:勸勸?王爺一勸再勸,有用嗎?弘晝看著他。袁春望道:如果立了皇貴妃,必然不會冊立十二阿哥,接著便是廢後。待五阿哥甚或十五阿哥登基上位,主子連皇後都不是了,自然也不是太後,那她和十二阿哥母子會如何?

  弘晝道:你的意思是……袁春望看看門口,道:王爺可還記得當年的皇父攝政王?弘晝一拍桌子,站起來,怒道:混賬!你讓我學多爾袞攝政攬權?這是謀逆!袁春望看著他,道:王爺噤聲啊。弘晝道:噤聲?袁春望眼睛一眨,表示“是”。弘晝手指著他,怒道:你這個不忠不孝的奴才,就該拉出去,千刀萬剮!說著手指著門。袁春望二話不說,走到門邊,猛地推開門,也不看弘晝,隻道:王爺,您就在門口大喊一聲,說我袁春望密謀造反。

  弘晝急急走來,一把推開他,將門關上,然後指著他,低聲道:你,你瘋了?!袁春望轉過身去,拿下紅頂帽子,眼睛閉了閉,道:剛才的話要是傳揚出去呢,奴才死不足惜,可是王爺,奴才隻是奴才,就算主子得勢,我也是個廢人罷了,斷不可能坐立朝堂,翻雲覆雨。然後轉過身來,看著弘晝,道:王爺,奴才甘冒奇險而相勸於您,為的不是奴才自己,為的是皇後主子娘娘,為的是王爺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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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節主要角色的對話】大都是《延禧》原劇裏的原話,隻是加入了一些小說新增添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