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再遇(十三)
作者:寧慧倩      更新:2020-12-31 00:36      字數:2550
  人就是如此,在特定的環境下、情景下,思緒總能對號入座。

  平日裏,再多的想象也不及身臨其境。

  錦城的棺橔我曾經以為,我會在傾城幻境裏看見,卻不知何由,這幻景從回天都之後便再沒啟動過。每隔七日的燒還是照常發,但卻沒有任何入境之感。

  待我的腿緩和了些後,我才從軟榻上起來,繞去了貢桌後。

  知道方才的靈、人對話皆是那珄二編出來的後,便沒了那種恐懼之感。畢竟,這錦城也算是我的“熟人”。

  這棺橔上,有定棺釘封著。其實就算沒有,我也不會有勇氣掀開來去看。

  算下來,錦城去世十年了吧。

  這棺卻並未下葬,反而被宮琛供在了這裏……

  中國有句古話叫:入土為安。身為長子,他的心思我想不透,但能讓母親的棺橔放在世上十年之久不下葬,不管是什麽原因,那背後的故事必然是常理不能論之的。

  整個棺上,隻刻著一棵龍血樹。蓋棺為麵,整棵樹從蓋棺後方長成,一直長到三分之一處,再開始朝四周擴散,棺材側麵、前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樹枝雕痕,一條一條、一枝一枝。

  我不由上手摸上了一根枝痕……

  涼。

  這棺橔的手感不似一般木頭,剛一觸上,便覺得一股涼氣從指尖順著血流支脈一寸一寸透進心裏。

  當我察覺到不對勁、想收手的時候,已然晚了。

  我的手像是被吸在了棺橔上,怎麽都抽不回來!而且,手腕上開始蔓延出一片藍瑩之光,隨著腕上的冰涼之氣越來越重,那光線也越來越亮、越來越廣……

  接著,隱光……出來了!

  不是平日裏的瑩白之氣,而是帶著一股幽怨之藍,藍色如妖姬,琴弦根根跳躍!無人奏琴,卻根根跳躍!

  錦城曾說過的:“琴弦攝魂,鐲藍而怒……”

  那是憤怒、怨恨的跳躍,它在生氣!

  它在生氣!

  那琴音如魔音貫耳,悲昂激烈,入腦後猶如萬千條蟲子在徐徐蠕動,漲……暈……惡心……最後,是噬髓的疼!

  我一度懷疑自己要被疼暈過去!

  就在這時,突然自遠處傳出另一股琴音,那琴音似太極輕綿,緩而柔,一絲絲滲入隱光的奪神激調中,那股幽藍被渲染,漸漸褪色……

  待那藍光轉白,白光散盡,眼前已是另一番光景。

  入眼,一片正紅。

  牆上、桌上、椅上,紅綢鋪麵,洋溢著好幾副諾大的“囍”字。紅燭燃著,端在紅木桌上。淡鬱的酒香自一旁的翡翠琉璃壺裏飄出,兩支紅線相連的琉璃酒盅陪著應景。一架珠簾碧玉的鸞鳳和鳴燈橫在庭正的紅色紗幔正中,搖曳生姿、紅光普照。

  那燈展後,有一金繡霞帔、鳳冠明黃、珠簾遮麵的女子正在奏琴,緩緩流出的正是那撫平隱光的琴音。而那琴,通身瑩白,毫無疑問,便是隱光。

  我……這是又入傾城幻境了?

  瞧這光景,怕是還到了錦城跟宮王爺的新婚之夜……

  她並未察覺來人,那珠簾遮麵所產生的朦朧之感,絕對堪稱一絕。錦城本就膚若凝脂,如今這大氣凜然的正裝,更是趁得如若天人,世間僅有。

  “你,想得如何了。”

  突然一聲女音傳出,那紗幔擋著的紅柱後,竟然還有人!

  我趕緊躲到紗幔處,如今我可不確定,錦城到底能不能看見我。這東西真是隨機的,沒有半點兒規律。

  錦城的琴音並未停止,依舊如水入湖般細膩柔和。

  她道:“你當知道,嫁入皇族,我便再不是聖女。”

  那人又道:“你以為你能逃得掉?”

  錦城輕笑出聲,突然抬頭望了過來,幸而她看的地方不是我這處。她望著那紅柱方向,道:“我既已選了這條路,便沒有打算逃避懲戒。”

  “值得嗎?”

  她依舊在撫琴,“你呢?值得嗎?”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可我並未後悔。”

  那琴音自始至終都未斷過,如她的回答般,沒有絲毫猶豫。

  這一問一答極為巧妙,直擊要害,一聽便知道是來勸錦城回頭是岸的。

  奈何,錦城是個覺得愛情勝於生命的人,直接拒絕了。

  “既如此,便當我未曾來過,宮王妃。”

  那人言罷,便從紅柱後走了出來。一身黑色勁衣,頭上蒙著黑巾,想必麵上也是了,委實是瞧不出什麽真容。我也不敢太過分,便縮回了脖子。幸好縮得及時,因為緊接著,那人便從我一旁飄出,快步出去了。

  我裹在紗幔裏,不敢有所動靜,怕被錦城瞧見。

  紗幔瑩紅卻透亮,若不是粗長紅柱擋著,怕是我早就暴露了。

  我聽見錦城在歎氣。探了一點兒頭出去,隱約中,看她在撫摸腕上的傾城,透著這紅紗與那珠簾兩道屏障,並瞧不出她的神色。

  須臾,卻聽她道:“出來吧。”

  我不由一顫,該不會還有人在吧?

  卻見她從袖中掏出一個小葫蘆放置在桌上,道:“那紗幔有毒,若再不出來服藥,不出一刻你便會毒發身亡。”

  !!!

  草!真的是我啊!

  我趕緊從那紗帳後出來,上手就朝那葫蘆奔去,卻見她拂袖一掃而過,那葫蘆便不見了……

  “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我房中?”

  我很是無奈地亮出了腕上的鐲子,委屈地道:“……那藥,快給我吧,我還不想死呢……”

  她瞅見傾城,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卻還是不肯把那葫蘆再拿出來,而是又坐了下去。

  這可急壞了我,畢竟此時生命受威脅的不是她,是我……

  “好王妃,可否給我解藥哇?”

  她望著我,卻突然掩麵一笑,“這可是我的喜房,我這喜房裏的紗幔,怎麽可能有毒?”

  ……臥槽……這捉弄人的本事……

  我他媽總算是知道這珄二到底是遺傳誰的了!今兒真是出門沒看黃曆,被兒子、老娘接連戲弄!

  “你給我道歉。”

  她搖頭、拒絕,“不可。雖說是姐姐無理取鬧,但也是妹妹你聽我牆角在先,一過抵一過,當是平了才是。”

  我覺得我的白眼肯定翻到天上。這他媽什麽折壽關係。她大兒子是我未來夫君,她卻喊我妹妹……

  ……亂七八糟……

  “你別亂叫,我可不是你妹妹。”

  話說,以前那錦城明明是個嫻熟可人的大家閨秀,一口一個奴家如何、奴家如何……現今的這個,剛嫁了人,性子轉得也忒快了……難不成,以前那個是假的,這個的鬼靈精怪才是本性?我去……跟她那二兒子簡直是如出一轍!

  估計是我的麵相有些搞笑,她又笑了,卻是恢複如往日那般樣子,道:“給我講講吧,你是如何得到傾城的。”

  “……”

  這還真是個說來話長的故事,無從下口……

  “不好說嗎?”

  我點頭,“確實不好說。而且,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又摸著傾城,道:“沒關係,從我死後說起吧,但說無妨。”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