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一瞬間就安靜下來，比前幾次氣氛還要沉重。

  剛才兩個人爭執的時候，也並沒有這麽沉重的心情，但是現在他們相顧無言，都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麽好。

  顧容與將自己心中的陰暗麵展示給梵鏡言看，見到梵鏡言沉默之後，他苦笑一聲，低下頭，似乎是不想讓梵鏡言看見他現在的表情。

  “臣剛才失態了，還請殿下見諒，剛才的話殿下就忘了吧。”顧容與平靜的說。

  沒人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裏到底有多慌張，突然之間把自己最黑暗的一麵展現出來，讓梵鏡言知道他到底有多麽的不堪和狹隘。

  梵鏡言又沉默以對，顧容與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忍不住擔心，梵鏡言是不是對他失望了，是不是再也不想留在他身邊了，是不是認為將自己的未來，交給他這樣一個陰暗的人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他腦子裏控製不住這些負麵的想法，最後他突然想到，梵鏡言會不會就此離他而去，若真是如此，天地茫茫，他去哪裏再尋找這個人呢？

  想到這種可能，顧容與的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他不想讓自己這樣狼狽的一麵被梵鏡言發現，所以他小心的動作著，想將顫抖著的雙手掩在自己的袖子中，然而他的雙手剛剛動一下，就被另外一雙手蓋住了。

  覆在他手上的那一雙手，幹淨柔軟而且還很溫暖，掌心裏麵有一層薄繭，是常年習武，抓握兵器留下來的。

  這雙手的主人年齡並不大，但是她的內心卻比任何人都要偉大。

  她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特別優秀的君主，比梵迦葉甚至比嘉平帝還要厲害，對此顧容與深信不疑。

  他曾經也是這樣想的，親眼看著這雙手的主人一步一步登上高位一統天下，流芳百世，但是越是如此，麵對著梵鏡言的時候，他才發現其實他沒有什麽資格，能看著她一步一步的成就偉業。

  顧容與突然之間感到自慚形穢。

  “世子爺在想什麽呢？竟然這樣害怕，連雙手都顫抖了。我可從來沒見過世子爺這樣失態，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你看人還是要多休息的，連軸轉不可取，你自己沒有察覺到，其實你的心態已經不太穩定了。”

  梵鏡言像是沒有看到顧容與身上一瞬間彌散開來的頹喪氣息，他反而和顧容與開了幾個輕鬆的玩笑，以一種平常的態度對顧容與說：“世子爺會有這樣的想法是人之常情，哪有什麽不可理喻的呢，世間待你不公，你要是再沒有一點想法的話，我才會覺得害怕，你要真的是那麽樣一個特別好的聖人，那我幹脆現在就剃光你的頭發，把你送到寺廟裏去出家，成就一代聖僧豈不更好？”

  顧容與沒想到梵鏡言竟然會這樣安慰他，驟然抬起頭，因為力道太大，那一瞬間梵鏡言似乎都聽到了，他脖子上的骨頭一聲脆響，她都擔心顧容與的力道太大，再把自己的脖子給扭了。

  顧容與目光炯炯的看著梵鏡言，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他小心地問著梵鏡言，“殿下不會因為這樣而嫌棄我嗎？我和殿下想的其實不一樣。”

  梵鏡言在心裏“嘖”了一聲，想著顧容與說的這到底是什麽虎狼之詞，還“嫌棄他”，她怎麽嫌棄顧容與，難道她還要廣開後宮，把顧容與納進來嗎？

  也不知道顧容與是不是現在連腦子都丟了，竟然都不想一想，說出來的詞兒合適不合適。

  梵鏡言深吸一口氣，將心裏不合適宜的念頭壓下去，正色看著顧容與說：“世人待你不公，父親待你不公，皇上待你不公，但是天下的百姓沒有對不起你，咱們現在所享受的錦衣玉食不是天正帝帶給你的，也不是顧弘禎帶給你的，這一切都是百姓們努力生活，為你帶來的。”

  “世子爺在江陵城的名聲那麽好，總不可能都是裝模作樣的，若不是發自內心，怎麽可能得到百姓的愛戴呢？人心都是肉長的，你難道去幫助那些人的時候，心裏都想好了，他們將來會怎麽稱讚你嗎？”

  顧容與下意識的回答，“我沒有，我當時幫他們的時候，心裏沒有這麽多想法，我隻是認為他們需要幫助，所以我才去做的。”

  “我身居高位，有錢有勢，幫助他們不過是舉手之勞，袖手旁觀豈是人該做的事情？”

  梵鏡言露出一抹笑容，“所以世子爺也知道，您所擁有的生活其實都是百姓帶來的，所以你幫助他們的時候毫無怨言，而且不計回報，正因為這樣百姓才會喜歡你。你剛才問我，你現在勞心勞力，想方設法想要抵抗住準提人的鐵蹄，到底是為什麽？這些事情都應該交給天正帝他們去處理，讓他們知道你所麵臨的壓力到底是怎樣的。”

  “但其實我們現在討論了這麽多，想方設法要給邊關百姓一條活路，把準提人趕回巴喀拉山脈那邊去，說白了，不就是為了對得起天下百姓嗎？百姓們沒有虧待你，所以說你現在做的這些事情也不是為了天正帝，不是為他的表揚，不是為了朝臣的讚譽，也不是為了加官進爵，高官厚祿。”

  “你隻是想要在百年之後，史書上留下那麽一筆，不至於讓自己無顏見到列祖列宗，這就已經夠了。誠然顧家的祖先人品並不怎麽樣，但我看世子爺倒是一個好的，沒有遺留下來那麽多惡劣的品行，所以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世子爺一點。”

  “世子爺不必妄自菲薄，其實你比這世間大多數人都要好，你看看南晉朝廷上的那些人，表麵上一個個都是高風亮節的，其實他們心裏麵難道就沒有一點小算盤嗎？一個一個小算盤加起來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麵，但是我們不會這樣做，所以現在益州的士兵們才會拚死抵抗，他們也沒有那麽多的想法呀，他們最單純的想法，不就是不讓自己家裏的親人受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