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葵雖留戀人世，雖仍有不舍，卻也不得不向自己的身體妥了協，有多少次她都以為，閉上眼再睜開時，已不在人世。

  可今日溫月的到來，卻給她逐漸黑暗的生命帶來一絲曙光，那是——黎明的曙光！

  “你的體內有毒蟲，想必，你也已知曉，毒蟲如今已經開始啃噬你的心髒。”溫月並沒有隱瞞蘭葵的身體事情，直接開口言明道。

  “原來竟是毒蟲嗎……難怪。”蘭葵微微抬起自己的手，放進眼前仔細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紅痕小口，原來都是毒蟲所咬。

  那麽……毒發作時，身上所有疼痛的地方，也是毒蟲所咬無疑了，沒想到，她都還沒死，身上就已開始長滿了蟲子。

  “嗚……嗚……”蘭葵忍不住哭出了聲，滿是咬痕的枯瘦手捂在臉上，隨著顫抖的哭聲一顫一顫，因氣息羸弱而輕輕抽泣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洞尤顯清晰。

  溫月看著床上啜泣的可憐女子，心中難掩一抹同情。

  蘭葵，本是黑鷹族的聖巫，是救死扶傷過無數人的醫者，她本應該有一個美好的未來，而今，卻被權利選中，成為了被犧牲的棋子。

  溫月不敢想象，如果她當初遇到的不是狼夜，不是南狼族，她如今，會變成什麽模樣……

  “給你。”

  溫月再掏出一塊小棉帕遞給蘭葵，安慰的話她不知該怎麽說，她知道蘭葵想聽的是什麽，但無法百分百確定的事，溫月不敢妄下保證。

  有了希望後的失望，比從頭到尾的絕望更痛苦。

  “謝謝。”蘭葵接過溫月手中的小棉帕，目露真誠感激，感激她及時的小棉帕，亦感激她從未向自己露出過嫌惡的神色。

  “我能否看一下你的腿？”溫月平靜著目光看向床上的獸皮被一處，那裏本該微微凸起，此刻卻像平如石板。

  如果猜得沒錯，腐屍的味道應就是從那處傳出。

  “可以。”蘭葵猶豫了片刻，緩緩拉開身上的被子。

  霎那間，溫月的瞳孔微縮，倒吸一口涼氣！

  床上的身體，毫無意外瘦得隻剩皮包骨無疑，但那雙本應也纖瘦的腿，從大腿處往下，卻如正常人一般大小。

  乍一看，會以為是一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腿，可再仔細一看，腿的形狀根本凹凸不平，各處肉塊起起伏伏，雖靜止不動，但溫月和小星星的眼中，卻布滿蠱蟲無疑！

  “你的腿，現在有感覺嗎？”溫月不相信這種情況下，蘭葵會不知道她的腿究竟發生了何事，除非……

  “早已沒了感覺。”

  果不其然，蘭葵的回答讓溫月倏地心下一沉，她本以為腐屍的味道，頂多是蠱蟲在殘食蘭葵雙腿，餘下壞肉爛肉所散發出的味道。

  不曾想，竟是蠱蟲吃飽喝足後的排泄物味道！

  何為吃飽喝足，蘭葵雙腿上的肉根本不是因消瘦所不見，而是已全部被蠱蟲吃光，一絲人肉皆無，腿上所伏皆為蠱蟲！

  以及……黃黑褐色的蠱蟲排泄物！！

  溫月根本沒想到，蘭葵身上的蠱蟲會變態到這種地步，更沒料到，代兒那個陰毒的蠱師，竟如此喪心病狂折磨一個人。

  “不瞞你說，其實從前兩日開始，毒發時，我便隻能感覺到心髒位置處的疼痛，至於，身上其他各處位置的任何情況，我都已再無感覺。”蘭葵躺在床上，微偏過頭看著凝眉深思的溫月道。

  “這幾日的食物和水，都是鷹迪爾讓人親自送到我床前，我才能勉強吃上兩口。”蘭葵覺得自己就是個拖累別人的廢人，若非沒力氣下床，她早已一頭撞死在這山洞裏。

  許久未見溫月開口說話，蘭葵歎了口氣道:“溫聖巫，我的身體，是不是已經全部被蠱蟲占據。”

  溫月深深看了她一眼，略有不忍卻還是如實道:“下半身大腿以下全是蠱蟲，上半身完好，隻不過……心髒已被殘食去了三分之二。”

  蘭葵這次沒有再哭，她隻是緊緊閉上雙眼，仿佛是有些累，過了許久後，她才緩緩睜開雙眼，看向溫月懇求道:“溫聖巫，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求你救救鷹黎和族長。”溫月還未點頭應承，蘭葵便已再度開口道。

  蘭葵的聲音誠懇且認真，祈求的目光一瞬不瞬看著溫月，目中所流露的懇求之意萬分真切，無半分摻假。

  “為什麽不求我救你。”溫月略顯皺眉道。

  “我已必死無疑，根本無藥可救，又何必再做無用請求。”蘭葵仿佛看開了一般，枯瘦滿是黑斑的臉笑了笑，歸於平靜。

  心髒都已被啃噬去了一大半，蘭葵不覺得自己還有活的可能。

  “族長是個好族長，不能枉死在她人手上，黑鷹族日後還需要他帶領，鷹黎……”蘭葵頓了頓，雙眼似有留戀不舍，而後輕聲道:“鷹黎是個好人。”

  若鷹黎能得救，他以後將會找到一個更好的女子，與他共度餘生，如此，她便也能安心了。

  “一對苦命鴛鴦。”小星星鑒定完畢。

  “看起來，有點像雙向暗戀。”溫月挑了挑眉道。

  “有可能。”小星星附議。

  溫月突然想起一個故事，一個爛大街的故事，但她此時卻心血來潮想試一試，她看著床上已放棄生命的蘭葵，緩緩開口道:

  “如果我隻能救一個人，你和鷹黎其中一個，你選擇救誰？”

  “鷹黎。”蘭葵毫不猶豫道。

  盡管溫月問話中的二選一，讓蘭葵略微震驚了一瞬，如果不是如果，如今的她是否還有救……

  可盡管不是如果，要她在自己和鷹黎之中選其一能活，無論何時何地，她的選擇都隻會是鷹黎。

  “主人，你怎麽問這麽老掉牙的問題。”小星星語氣裏滿是嫌棄。

  “管它掉不掉牙，能用不就行了。”溫月來到假黑鷹族後這麽久，總算有點兒真安慰。

  也罷，不就是救一個被吞了大半心髒的人。

  隻要用“心”，又有何難。

  反正黑鷹族與南狼族十萬八千裏遠，小族長一定不知道她幹了好事，所謂保證，看不見便不知，不知便是沒有違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