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轎子裏爬出來的文瑤，可萬萬沒想到，她才剛一冒頭，就被人逮了個正著。

  “舍得出來了？”

  顧千嶼好整以暇的抱手站在一旁的牆邊兒，像是等了很久的樣子。

  他身後，善武落後兩步站著，低垂著眉眼，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詭異的扭曲。

  像是想笑又迫不得已得生生忍住的樣子，憋的都要打擺子了。

  文瑤皺了皺眉，但隨即一想，也就不奇怪他們為什麽想笑了，畢竟她自己現在這副樣子也是有夠狼狽的。

  簡直算得上最狼狽新娘，沒有之一！

  不過，她還是覺得好奇：“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按理說不應該啊，她自己在此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兒！

  對於文瑤的疑問，顧千嶼沒回答，倒是邁步走了過來，琉璃般的眸子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緊接著，他本來舒展的眉就皺了起來，顧千嶼涼涼的看了眼在一旁憋笑的善武，眼中的不悅很是明顯。

  善武本來還沒覺得有什麽，他又不是第一次見文瑤，如此也就沒有刻意回避，直到顧千嶼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看過來，他才驚覺的低下了頭，一個轉身，麵壁思過去了。

  這也不怪顧千嶼變臉，歸根結底還是文瑤此時的模樣很是不妥！

  許文君出來後就將文瑤的喜服外衣脫了自己換上了，而文瑤身上就隻剩了薄薄的一身紅色裏衣，被她塞進了轎子的暗格。

  這樣子在文瑤看來也沒什麽，畢竟如果是放在現代，這穿的已經夠多了，絲毫對她沒什麽影響。

  但文瑤忘了，她現在不是在現代，此時此刻，她這身就跟沒穿衣服一樣。

  顧千嶼看文瑤一副沒什麽的樣子，顯然知道她沒心沒肺的，不在意這些，不然也不會當初還不熟就答應和他獨自去看溫泉。

  雖然知道是一回事兒，但看不慣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顧千嶼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還有另外的衣服嗎？”

  文瑤本就被他看的莫名其妙，聽見顧千嶼問，這才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她聳聳肩道：“青梔那裏應該有的。”新房裏應該也有。

  “行吧！”顧千嶼服氣的點點頭，走上前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給她披上。

  “走，先去找衣服穿上。”說著，顧千嶼一把就抱起了文瑤，運功朝著丞相府裏飛去。

  *

  丞相府對於這次的婚事還算慎重。

  畢竟當日的宮宴上，皇上可是有親口提起的，甚至在婚禮的前一天還送了賀禮，所以，即便再不情願，他們怎麽也得將麵上維持住了。

  今兒晚上，婚房自然是整個丞相府最熱鬧的地方。

  丞相府顧千嶼也不是第一次來，他很輕鬆的就找到了地方。

  這會子婚房裏滿目皆紅，喜慶的顏色晃的人眼暈。

  此時此刻，良辰吉時剛好，前頭已經開始行禮了，這邊婚房因著暫時無事，於是丫鬟們大概都跑到前頭去瞧熱鬧去了。

  婚房裏靜靜地，顧千嶼抱著文瑤就直接的闖了進去，絲毫不擔心萬一闖到別人在怎麽辦。

  文瑤埋怨的瞪了他一眼，一個使勁從他懷裏跳了出來，一落地就直接朝收納衣服的方向去了。

  她的衣服自然是有的。

  這些自然不是她以前的舊衣，裏麵有她自己嫁妝裏帶過來的，也有丞相府置辦的，林林總總，也算是不少。

  衣服的式樣倒是沒的說，做工也無可挑剔，唯一不好的就是顏色，大概是想著新婚，衣服都是很明豔的顏色居多。

  文瑤隨意的從其中選了一身朱紅色流紗的穿了，就朝外走來。

  這邊顧千嶼正坐在桌邊等她呢！

  今兒個的顧千嶼穿了一身皂色，倒是顯出了他一身清貴的氣質，隻是與這喜慶的婚房不太搭。

  見了文瑤出來，他眉輕輕一挑：“沒夢見你穿喜服的樣子，但有些遺憾，不過……”

  “不過什麽？”

  顧千嶼笑笑：“不過我早晚會見到的。”

  文瑤一愣：自己真的沒事找事了，瞎多什麽嘴呢，白送上門讓人打趣了不是！

  她沒再同顧千嶼說話，自找沒趣，隻隨意看了眼這房間。

  桌子上有幾盤幹果，棗子、花生、桂圓、蓮子等等，還有酒和幾樣糕點，倒是準備的齊全。

  文瑤過去看了眼，倒沒有動的打算，正轉身打算離開，想了想還是背過身，避開顧千嶼的視線，從空間裏摸出了一個小玉瓶。

  她走到了放龍鳳燭的案桌前，抬手扒開玉瓶的塞子，將裏麵的液體倒了些出來，抹在了龍鳳燭上。

  做完這個，文瑤收起了瓶子，這才轉身朝外走去：“走吧！”

  “等等！”顧千嶼一把拉住了她，抬眼問道，“去哪兒？”

  “先去趟丞相的書房，然後再回轎子裏去一趟。”她倒要看看他們玩什麽把戲。

  顧千嶼沒想到她還要回轎子裏去，不過對她的回答還是覺得很滿意。

  他麵上不顯，幾分戲謔道：“夫君和別的女人在拜堂了，你怎麽也不著急？”

  文瑤直接忽略了他的惡趣味：“別的女人？你知道是誰？”

  這倒有些稀奇了，自己都不知道今天許文君會藏在她的花轎裏，但顧千嶼卻仿佛提前知道一般。

  顧千嶼點點頭：“自然。”

  “你知道的還真多。”

  “比你想的要多一點兒，所以……”顧千嶼的語氣越來越輕柔，帶了幾分蠱惑人心的妖異，“現在你的夫君要拜堂了，你不去阻止嗎？”

  “他不是我的夫君！”她的夫君是南辰！

  但顧千嶼明顯是誤會了，他的眼睛亮了亮，整個人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他沒有再說什麽，起身拉上文瑤就朝外走，徑直出了新房，直接朝外院走去。

  文瑤被他突然間的轉變搞得有些懵，任由顧千嶼拖著走了好遠，才回過神：“你帶我去哪兒？”

  “你不是要去丞相的書房嗎？”

  是倒是，不過怎麽看起來他比她還要積極啊！

  *

  而這一邊，拜堂的兩人也在司儀的一聲：“送入洞房”中，結束了行禮。

  整個行禮的過程還算順利，雖然首座上丞相孟慶笑得似乎有些勉強，但也沒出什麽岔子。

  許文君忐忑不安的心情總算是放下了一分，她緊繃著的神經隨著這一聲“送入洞房”也逐漸放鬆了下來。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嫁給孟曦澤這般的人物！

  雖然許文君一向心比天高，也曾妄圖肖想過嫁給皇子，但孟曦澤她是從來沒想過的。

  不是不想，是知道不可能，所以沒敢奢望！

  在知道孟曦澤原來和文瑤定有婚約的時候，天知道她有多嫉妒，甚至不止一次的想，為什麽那個人不是自己。

  都是許成安的嫡女，婚約上又沒說是哪個嫡女，那為什麽不能是樣樣都比文瑤優秀的自己？

  可是皇帝禦口親批，斷了她的念想，她以為就是這樣了，一切已成定局，她嫁不了皇子，也肖想不了孟曦澤。

  直到幾天之前，母親萬芸跟她說她可以嫁給孟曦澤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做夢，簡直不敢相信！

  要知道皇子妃，她是沒有可能了，以後要嫁也不會比嫁給丞相府的許文瑤，和嫁給臨沂侯世子的許文恬更好了。

  明明她比她們都要好，卻要被她們比下去了！

  現在，母親卻告訴她不是的，她可以，原來她也可以美夢成真！

  隻是，這其中的辦法讓許文君覺得有些屈辱！

  不過，屈辱算什麽！如果她能取代文瑤嫁給孟曦澤，生米煮成熟飯，那這點屈辱又有什麽不可承受的！

  到時候，高高在上的隻會是她許文君，而不是許文瑤，那就可以了！

  想來孟曦澤不用娶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做娘子，也是會高興的吧。

  母親萬芸還告訴她，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她隻要躲在花轎裏，點燃那根萬芸給她的香，文瑤就會昏倒。

  之後等文瑤人事不知了，她出來換上文瑤的衣服，代替她去拜堂就行了。

  隻要這件事情做成了，一切已成定局。

  之後無論文瑤怎麽鬧都沒有反悔的餘地了，孟曦澤娶得依舊是許成安的嫡女，名正言順！

  最關鍵的是，許成安是讚同這件事的，這就代表即便這件事最終敗露了，許成安也會幫她們，她們根本沒有後顧之憂。

  這一切都這麽誘人，由不得許文君不心動，她太想要將文瑤踩在腳下了。

  如今，果然一切都在按照他們的計劃走，她已經和孟曦澤拜完堂了，一切已成定局了。

  許文君心裏竊喜不已，她捏了捏手裏的喜綢，緊緊的跟著孟曦澤的腳步，一路往屬於他們的新房而去。

  沿路都是小心伺候著的丫頭婆子，透過蓋頭，許文君看見回廊兩邊及花園裏的樹木上，都掛了的紅綢帶結成的花，紅彤彤的襯得她蓋頭下的臉都紅了。

  孟曦澤以前是住在外院的。

  畢竟身為男子，自從七歲後他就搬出了內院，一直住在外院，直到如今成家了，才又分下來了一個院子，叫慶春苑。

  慶春苑是個三進的院子，有自己獨立的門戶，孟曦澤一直潔身自好，但現在，身邊也隻有兩個通房丫頭罷了，這院子盡夠住了。

  一路進了慶春苑，丫鬟們都迎上來叫五少奶奶，聽的許文君心裏漲得滿滿的。

  青梔隻覺得今兒個小姐身子有些緊繃和僵硬，扶著她的感覺也與往日不同，就連走路的樣子都有些改變，但一想到今日不同往日，小姐大概是害羞或者緊張，有些改變也正常。

  她小心的扶著許文君，跟著孟曦澤走。

  許文君被青梔扶著的地方有些僵硬，盡管她的身量和文瑤的很像，但在這個文瑤的丫鬟麵前，她還是害怕暴露。

  她一聲不吭的走著，盡量模仿者印象裏文瑤的樣子，以免被看了出來。

  *

  慶春苑裏不管是廊下，柱子上都張燈結彩的。

  青梔跟幾個丫頭看到這些，這才鬆了一口氣。

  之前，她們知道孟曦澤壓根沒對她們小姐上心，還擔心了好一陣子，就怕這府裏不重視，叫這婚禮寒酸了，如今看著，倒是她們多慮了。

  隻是沒想到走到了廊下，孟曦澤就將紅綢遞給了一旁的喜嬤嬤，獨自走進了新房。

  喜嬤嬤愣了一下，按理兒說，這喜綢得到了新房才能收呢，這少爺不可能不明白，可如今……

  喜嬤嬤見孟曦澤臉上沒什麽表情，一張臉冷冷的，倒也沒好說什麽，隻好將喜綢收了。

  這叫跟著的青梔和幾個丫頭的臉徹底的白了。

  蓋頭下，許文君抿了抿唇，雖然心裏很不高興，但到底沒說什麽。

  一切都會好的，她這樣安慰自己。

  新房裏，溫暖如春，熱烈如火。

  孟曦澤見許文君蓋著蓋頭安靜的坐在床邊，他沉默了半晌，想抬手將她的蓋頭掀開，但手伸到一半，頓了一下，忽然又縮了回來。

  喜嬤嬤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但她是不敢上前的，最後還是青梔，她白著臉趕緊從早就準備好的荷包裏抓了錢，拿給在場的伺候在屋裏的婆子丫鬟：“今兒辛苦各位了，請嬤嬤們和姐姐們吃杯酒。”

  眾人得了錢，自然心理裏歡喜，他們分別說了一通吉祥話，一人拿了十兩銀子，就退了出去。

  青梔這才鬆了口氣，他們小姐不管怎麽樣，即便和姑爺難得不愉快了，至少不在丞相府這些外人麵前，那樣怎麽說也留住了臉麵。

  孟曦澤見人都退了出去，說話也直接了起來：“我想你知道我並不想娶你，不過既然已經是事實了，我希望你安守本分，外頭還有人在，我先走了！”

  前頭賓客還在，他作為新郎官自是要應酬的。

  說完這兩句，孟曦澤直接起身就走，也沒管坐在床沿上的新娘會有什麽反應。

  青梔和流螢在一旁，眼睛都氣紅了，他們小姐說的果然沒錯，虧得她剛剛還覺得姑爺肯定不是小姐說的那樣，原來不是的。

  而蓋頭下，許文君幾乎要將銀牙咬碎，她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可如今，她都得忍著。

  喜服的袖子掩蓋下，許文君的指甲深深的掐進了手掌中，她卻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