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1 異常
作者:甲青      更新:2020-10-08 01:54      字數:6193
  在“漢馮郎君與魏曹公子孰美”這個問題上,關大將軍給出非常肯定的答案

  “阿郎美甚,曹子建何能及君也?”

  同時一旁的張小四持相同意見

  “魏常毀君謗君,當謂天下,君之美占天下八分,曹子建唯一分耳。”

  馮君侯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本欲拒絕這等讚賞。

  隻是本著“輿論的陣地,我們不占領,敵人就會占領”的想法。

  既然魏賊一再貶低自己的文章,馮君侯自然也不會客氣。

  貶低我人可以,但貶低我的文章,咳,那就不是在貶低李太白?

  這個絕對不行!

  所以對“才高八鬥”的稱號,馮君侯也隻好受之有愧,卻之不恭了。

  以興漢會現在所掌握的資源,把“才高八鬥”這個成語散播出去,根本不用費什麽力氣。

  雍涼二州的遊俠兒,雖說現在已經成不了什麽氣候,但暗地裏散點消息還是很好用的。

  再加上商隊往來,本就是天然的消息傳播渠道。

  隨著蕭關之戰的直接影響開始消退下去,關中、漢中、隴右之間,又開始有要錢不要命的商隊往來。

  負責給商隊調配大漢獨有物資的李慕,在例常給馮永匯報時,多提了一個有些反常的情況

  “關中那邊,有人主動提了紅糖、蜜酒和蒲桃酒的價錢,而且需求量比去年的時候大了不少。”

  李慕一邊說著,一邊翻著文件,“妾還特意查了一下往年運往關中的紅糖,數量確實是一年比一年多。”

  紅糖這個玩意,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那就是類似後世的上癮藥物。

  誰叫這個時代落後呢?

  曹丕身為皇帝,還專門寫了文章來說蒲桃酒乃是絕世佳釀,說它又甜又解渴。

  可見就算是最頂級的權貴人家,對甜品那也是趨之若鶩。

  “需求一年比一年多,那是正常之事,有什麽問題?”

  這裏是李慕專用辦公室。

  馮永靠在軟綿絨毛製成的沙發上,看向正站在辦公桌旁邊,認真翻著手裏資料的李慕。

  李慕這些年來,因為經常要露麵處理事情,所以方便行動的窄袖緊衣已經成了她的常服。

  春末的季節,氣溫已經回暖,腰間的束腰,把李慕的身材很好的勾勒了出來,上渾下圓。

  很明顯,自來到涼州後,得到的滋潤比起以前,那是要多得多,所以身子就這麽悄悄綻放開來。

  “這一次需求量的增長量太大了,是去年數倍之多。”

  李慕渾然不知道她這副女強人中卻帶著古典柔美的模樣,在馮土鱉眼裏有多誘人,仍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文件上

  “阿郎不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對嗎?”

  “不覺得。”馮永搖頭,“就算是關中那邊想要大漢全部的紅糖產量,那也不稀奇。”

  紅糖從它出現的那一天到現在,若不是為了給興漢會打通魏吳以及西域的商道,對這幾個方向實行配額製。

  光是蜀地就能把一年的產量消化個幹淨。

  更別說現在大漢早在幾年前控製了隴右,截斷了魏國權貴獲取蒲桃酒的渠道……

  想到這裏,馮永突然坐正了身子,摸了摸下巴

  “你這麽一說,我覺得好像也有哪裏不太對。”

  若是魏國權貴對甜品需求量那麽強烈,那麽從失去隴右的第二年就會開始想辦法從漢中和隴右大批量進口。

  而不是等涼州落入大漢手中才開始產生這麽大的變化。

  因為隴右落入大漢手裏,同時也就截斷了涼州與關中聯係的主要通道。

  馮永敲了敲桌子,稍微思索了一下,“有辦法知道這些多出來的需求最後是流向哪裏的嗎?”

  刺史府諸事,軍事上有關大將軍,政務上有張小四,後勤裝備有阿梅,財政來源有李慕。

  雖說馮刺史胃不太好,平日吃飯要多吃點軟的。

  但真要說他光是混吃等死,後宮團第一個不答應。

  比如說情報係統的建立,情報的梳理與分析,馮刺史的理念,就超越這個時代不止一兩個世紀。

  李慕搖了搖頭“中原那邊的世家實在太多,而且現在關中那邊,司馬懿似乎有意在長安開專門的易市。”

  “從漢中和隴右過去的商隊,現在隻能在規定的地方交易。”

  聽到李慕這個話,馮刺史眉頭一挑,然後就是淡然一笑

  “所以說,真要搞謀算廟算這一套,還是得讓司馬懿來啊!曹真之流,武夫而已。為將可,為帥的話,不過是仗其姓曹而已。”

  天下有資格這樣評價曹真的人,同時又敢這樣評價的,不算太多。

  馮刺史正好是其中之一。

  以前關中需要大漢的毛料紅糖蜀錦等大宗物資和緊俏物資,所以在明知商隊當中有細作,那也得捏著鼻子放進來。

  再加上到處亂竄的遊俠兒,可以說,在前幾年,大漢把關中地方上滲透得跟篩子一樣。

  遊楚的家人能被馮永派出去的人輕易遷到漢中,就是一個證明。

  唯一沒被滲透的,也就是軍中。

  如今關中被司馬懿這麽一搞,以後細作的工作隻怕沒以前那麽方便了。

  甚至就連商隊運過去的商品定價權,司馬懿也要瓜分走一點。

  當然,這個對於大漢的利潤,沒有什麽影響。

  因為現在是賣方市場。

  司馬懿要走的,是對關東市場的定價權。

  想通了這一點,馮永下意識地敲了敲桌子。

  果然說不愧是能把諸葛老妖拖到咽氣的老烏龜麽?

  “如此一來,隻怕拖得越久,關中就越不好打。”

  先是在關中屯田,然後現在又想法子擴財源。

  再加上關東的支持,隻要過上兩三年,關中隻怕要被司馬懿經營成鐵桶一般。

  隻是以現在大漢的情況,強行出兵,隻能算是冒險行動。

  僅依靠漢中的兵力,諸葛老妖估計還是要走曆史的老路,被逼屯兵渭水邊上,與司馬懿隔水相望。

  因為隴右的兵力衝不破汧縣,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偏偏原本應當作為戰略機動部隊的馮刺史麾下諸軍,又是正處於正重建的時候。

  再加上涼州初定,而且涼州北方胡人尚未處理完畢,所以涼州諸軍根本無法動彈。

  看到馮永的臉色不太對,李慕關心地問道

  “阿郎,關中那邊,我們是不是要降一些份額。”

  “不!不能降!”馮永連忙張開手掌豎起手臂,“關中現在這個情況,在沒有探明之前,不能立刻做出反應。”

  “因為這個說不定是司馬懿故意做出的試探,我們反應太快,可能反而會驚動到他。”

  說到這裏,馮永又思索了一下,“不但不能降,還要給那邊多配些份額,不過不能按對方的要求配足物資。”

  資本都是逐利的,隻要錢到位,就算興漢會再怎麽控製渠道,也總會有人想辦法擠出一些物資來。

  所以這個事不能做得太明顯,要盡量顯得商隊是按市場規律辦事。

  “讓商隊那邊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探出關中那邊為什麽突然要加這麽多的紅糖。”

  目前對關中沒有什麽辦法,所以隻能暫時先這樣了。

  李慕點頭,拿著炭筆記下。

  “要是再加副眼鏡就完美了。”

  馮刺史吩咐完,看著李總裁低頭速記的模樣,心頭一,突然開口又說了一句。

  李慕抬頭,有些茫然地看向馮刺史,同時順手別了一下發鬢“阿郎在說什麽?什麽眼鏡?”

  可能正處於春日吧,又到了某個季節。

  李慕雖是無意中的撩人動作,但在馮刺史的眼裏,卻是極動人心。

  於是馮某人的心火騰地一下子就起來了。

  “叫馮老板。”

  “馮老板?”

  然後一聲低呼,“阿郎……”

  “啪!”一聲脆響,“說了叫馮老板。”

  “馮……馮老板,不要這樣。”

  “嘿嘿……”

  “馮老板,不要在這裏……”

  李總裁的聲音越發地急促起來,聽起來就像要滴出水。

  “知道什麽叫‘辦公室戀情’不?”

  “妾不知。”

  “沒事,我教你,馬上你就會知道。”

  ……

  “事務室二人蜜事”這種事情吧,其實……也挺爽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刺史神清氣爽地從李總裁的辦公室出來。

  同時還不忘對著守在門口的女衛吩咐道“李娘子累了,派人在這裏守著,她多休息一會,不要讓人打擾她。”

  沒有一絲表情的女衛行禮回答“諾!”

  剛剛吩咐完畢,隻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

  抬頭看去,張星憶已經出現在拐角處。

  馮刺史心頭莫名地一顫,連忙迎了上去

  “四娘,為何這樣步履匆匆?”

  張星憶一看到馮永,臉色一鬆,走到馮永身邊,低聲道

  “漢中派人過來了,阿郎速速去前廳。”

  得知張小四不是過來的工李慕,馮永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又是一陣疑惑

  “漢中派人過來?怎麽沒提前通知?”

  隻要不是加急公文,按規矩,不論是丞相府還是皇宮,都會提前派人通知,讓刺史府做好準備。

  畢竟使者車駕不可能日夜兼程,而傳騎卻可以。

  “是秘密派人護送。”

  張星憶落在馮永身後半步,解釋道。

  出事了?

  馮永心頭一緊,連忙加快了腳步“是誰過來了?”

  “李文軒親自護送。”

  馮永一聽,心頭更是一沉。

  李文軒,就是李遺。

  如今他是丞相府中的參軍。

  同時也是默認的興漢會在丞相府的代表。

  能讓李遺親自過來,同時還是秘密護送的,事情肯定小不了。

  馮永努力想了想,曆史上這個時候似乎真沒什麽大事啊!

  懷著這樣的想法,馮永邁進了刺史府待客的前廳。

  “見過君侯。”

  李遺看到馮永,連忙行禮。

  “李參軍,起。”

  馮永還了一禮,然後目光落到李遺身後的一個中年漢子身上。

  別看馮永與李遺之間的什麽也沒說,但兩人之間的行禮,李遺就已經在暗示,這個中年漢子並不是自己人。

  “魏人曹三,見過馮將軍。”

  中年漢子同樣是用審視目光看著馮永,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在確定眼前的年輕郎君就是名聲赫赫的馮文和後。

  他還是露出了極為驚異的神色。

  “魏人?”

  馮永挑了挑眉頭,看向李遺。

  看到李遺微微點頭,他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曹使者確實是從魏國東阿而來。”李遺解釋道,“是魏國陳王特意派過來的,替魏陳王給君侯送信的。”

  “陳王?”馮永覺得這個名號有些熟悉,偏偏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以漢魏目前的狀態,一般來說,魏國所謂的王,都應當稱作偽王。

  李遺說是魏國陳王,那就說明,這個魏國陳王,是抱著某種善意,至少不會是挑釁之類。

  “我家主人,上曹諱植。”

  曹三解釋道。

  臥槽!

  馮刺史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就看向身邊的張星憶

  你啥時候有了電報?讓曹植這麽快就派人過來找我算帳?

  張小四……

  “原來是曹公子派過來的,快請上坐。”

  馮永連忙熱情地招呼曹三。

  “馮郎君在前,如何有下仆坐的位置?”曹三低下頭,然後伸手入懷,取出一個油布包好的東西。

  解開後,露出一封信。

  曹三恭恭敬敬地雙手托起,對著馮永說道,“主人有信欲給馮郎君。”

  馮刺史這些年來,隨著地位的提高,連丞相都敢坑,何曾怕過誰?

  哪知麵對著曹植的來信,卻讓他有點不敢伸出手去。

  雖然知道漢魏兩國打生打死,大人物之間有書信往來卻是常事。

  但馮刺史第一次遇到這等事,要說心裏不嘀咕,那就不正常。

  他看了一眼李遺。

  李遺又是微微點頭。

  馮永這才伸手拿起信。

  信封上有四個極為漂亮而又飄逸的字馮君親啟。

  馮永把信拿在手裏,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

  “我與曹公子素未謀麵,為何曹公子會寫信給我?”

  曹三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主人雖從未與馮郎君謀麵,但卻神交已久,曾言今天下,能與言詩文者,不過馮君一人耳。”

  “今兩國如水火,謀麵而不可得,主人唯有派小人前來,給馮郎君送信,欲以文會友。”

  馮永一聽,不禁就是有些啼笑皆非,同時又有些感慨。

  這個……怎麽說呢,以曹植這性子,痛失繼承之位,大概是早就已經注定的吧。

  曹公子你現在身為魏國陳王,同時又是皇叔,更重要的是,還是上一代皇位競爭的失敗者。

  當真不怕惹得曹叡大怒,砍了你的腦袋?

  馮永把信收好,然後問道“曹公子……此舉,魏主知否?”

  曹三淡然一笑,道“主人此前數次上表,欲出仕以盡其才,忠魏之心,陛下盡知。”

  “今年二月,主人回朝見陛下,又得遷封地,封陳王,如今不過久聞馮君之名,渴慕一交耳。”

  “我朝大司馬與漢丞相亦有書信往來,故主人此舉,又有何不妥?何需懼耶?”

  曹植又遷封地了嗎?

  馮永又問道“曹公子身子尚安好否?”

  這本是慣例的問好之語,哪知曹三的臉色卻是一變,目光驚駭地看向馮永,好久才開口道

  “有勞馮郎君關心,主人去年冬日回朝,二月又遷封地,故有些勞累過度,臥榻休養。”

  “不過如今已過兩個月有餘,想來應當已康複。”

  馮永點頭“行,我知道了。你不遠數千裏而來,想必也是疲累,且先下去休息。”

  “謝馮郎君。”

  讓人把曹三帶下去休息以後,馮永坐到主位上,示意李遺坐下。

  當然,張小四也不能走,此時正是需要她的腦子的時候。

  馮永開口問向李遺道

  “怎麽回事?”

  李遺苦笑道“兄長,你這就為難小弟了。若不是方才聽到那曹三所言,小弟連他為何要來見兄長都不知道。”

  “丞相難道就沒說什麽?”

  馮永皺眉道。

  李遺搖頭“沒有,隻是讓小弟護送此人前來,不得張揚。”

  馮永又看向張大秘書。

  張星憶從一開始就已經在考慮這個事。

  此時隻聽得她開口道

  “丞相什麽也不說,隻讓李家阿兄護送人前來,所以丞相應當是同意阿兄與那曹子建有書信往來。”

  “畢竟曹子建文名天下皆知,若是連他都承認阿兄的文才,天下誰還敢不認?”

  馮永點頭。

  輿論戰啊,這確實是諸葛老妖的風格。

  但凡是涉及大漢正統之名的,都分毫不讓。

  “隻是妾不明白的是,魏賊那邊,明明極力打壓阿郎的文章,為何曹植現在又反其道而行之?”

  “以曹植的名聲,此舉豈不是公然作賤魏國臉麵?”

  馮永對此,卻是比他人能多猜到一二。

  隻見他搖頭笑道

  “曹植隻怕已是自暴自棄了,索性破罐子摔破,複早年本性。”

  曹植本就是書生意氣極重,常常任性而行。

  當年在曹操外出期間,他居然敢借著酒興,私自乘車馬,擅開王宮大門,在隻有帝王舉行典禮才能行走的禁道上縱情馳騁。

  最後惹得曹操大怒,處死了掌管王室車馬的公車令。

  可是曹植竟然還不吸取教訓,依舊常常喝得大醉。

  襄樊之戰時,曹操讓曹植擔任南中郎將,行征虜將軍,帶兵解救曹仁。

  命令發布後,曹植卻喝得酩酊大醉不能受命。

  這件事,讓曹操對他徹底失望。

  再看曹植其文,常見遠大理想和抱負。

  若是把他放在李太白同一時代,兩人大概會很有共同語言吧。

  李太白的命運,與其又何嚐沒有相似之處?

  馮永在感慨,李遺和張星憶卻是目光古怪地看過來。

  “這般看我作甚?”

  馮永摸了摸自己的臉。

  李遺笑道

  “聞兄長語氣如此篤定,不知道的還道兄長與那曹子建相交已久呢。”

  張星憶亦是閃著大眼,探究地說道

  “所以說,怪不得曹子建會派人給阿兄送信麽?”

  馮永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們不懂!”

  曹三方才所言“主人此前數次上表,欲出仕以盡其才,忠魏之心,陛下盡知。”

  聽起來是曹植忠於魏國之心,屢次上表,主動表達想要出仕之心。

  但馮永結合自己對“建安三曹”這段曆史的了解。

  他知道,曹植的上表,就是寫得再怎麽動人心腸,卻根本無法打動曹叡。

  如果馮永記得沒錯,後世稱曹植就是陳王,所以他一開始聽到這個王號,才覺得有些熟悉。

  這個王號,應當就是曹植最後一個王號。

  也就是說,曹植極有可能已經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了實現報負的希望。

  對於沒有希望的人來說,做什麽出格的事都不希奇。

  想到這裏,馮永突然想到一事,悚然一驚,猛然起身,大叫一聲“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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