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沉默著沒有說話，因為他突然發現還真有這種可能。至少從隆武朝邊來說，這樣的交易並非不可接受。

  現在劉文秀雖然暫時保全了高郵和揚州二城，但淮河將他與隆武軍主力完全隔開，已經徹底淪為孤軍。除此之外，他還要遭受南北官軍的兩麵夾擊。短時間內尚可支撐，但時間一長，軍心必亂。

  隆武軍並非像闖軍那樣占據數省之地，實力雄厚。若是數萬大軍就此覆沒，將很難恢複。而揚州、高郵兩城本就易攻難守，此刻隆武軍已喪失了進攻南京的可能，兩城也就少了繼續占據的意義。

  茶水嫋嫋，發出滋滋的聲響。

  周顯取下水壺，沏了兩杯茶。一杯遞給李定國，一杯自飲。“嶗山綠茶，嚐嚐。”

  李定國擺了擺手，“淡出個鳥，還不如直接飲兩口幹淨的泉水舒服。”

  周顯笑了笑，也沒再多勸他。突然間感覺有點疲憊，他斜靠著船欄，神態慵懶的看著遠處的天空。微風吹拂，白雲飄動，藍天一望無際。“李兄，我一直想擁有一支強大的騎兵，但限於各種問題一直沒有建成。這次我想從乘氏和藤縣的俘兵中招募騎卒，但我沒想到的是你手下的那些兵士即使被俘也依舊念著你。十數將竟然提出除非我許諾不殺你，否則他們斷不會效力於我。”

  李定國聽完歎了一口氣道：“是我對不起他們。此事我還得謝謝你，沒有濫殺我手下的將士，還分出醫藥給傷卒進行醫治。”

  周顯擺手笑道：“我並非因你而救他們，而是因為他們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亂世混戰，總有結束之時，但枉死的人命卻難再活。實際上，李兄你根本不必把我當成敵人，我感覺你我或許有共同的目標和希望。”

  李定國麵露不屑，內心早已習慣周顯不要臉似的和他拉近關係。

  周顯卻並不在意，繼續說道：“你少年離鄉，很早便跟隨張獻忠南征北戰。原因為何？並非你當時有什麽大的誌向，而是因為陝西連年大旱，顆粒無收，不從軍反叛就會餓死家中。朝廷汙蔑你們為賊，但我以為事實是大明對你們不起。一個致使自己百姓大量流離失所，揭竿而起的朝廷，活該在鮮血和烈火中走向覆亡。但在這個過程中，無數人還未啟程就已經結束了，少數的人可以走到了中途，而少之又少的人可以堅持到最後。而李兄，你定然是能走到最後的人，因為你的能力和本事注定你與其他人有所不同。手下數萬大軍，指揮士卒如臂使指。當世若是評出五位良將，你當居其一。這樣的你，真沒想過盡早來結束這亂世嗎？若是曾有想過，這便是你我共同的目標。”

  李定國聽周顯說了這麽一大通，臉色逐漸沉了下來。過了好半晌，他才緩聲道：“想和做是兩回事，而且想結束這亂世的人有很多。紫禁城裏的崇禎帝，兵強馬壯的闖王李自成，占據淮南的隆武帝，哪個不想？但由誰來結束，由誰來坐天下，這才是最大的不同。但就目前形勢而論，闖王李自成才是那個最有希望的人。隆武帝知人善用，愛民恤士，是賢明之主。他為帝，實現大明中興也未必不可能。最壞的人選是坐在紫禁城的那個，他已經當皇帝當了十幾年，百姓過的卻越來越苦。而你現在卻依舊忠於他，我有時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聰明還是真蠢啊！”

  周顯扯了扯嘴角，淡淡笑道：“李兄，你漏掉了一人？”

  李定國突然大笑道：“是你嗎？占據山東膏腴之地，心懷異心，趁勢而起，稱王稱霸。若是如此，我倒對你的膽略多了幾分佩服了。”

  笑聲震耳，引得周圍親兵紛紛側目向這邊望來。

  周泰快步從船艙裏跑上船頭，怒視李定國，向周顯道：“小叔，要不要我把這個王八蛋丟去水裏？”

  他眉頭開裂，右眼青黑，臉上塗了一層白色的藥膏，看著慘不忍睹。

  之所以這樣，還要從兩天前說起。周泰來到藤縣，知道重傷周顯的李定國被俘，便先去了關押後者的房間，準備揍他一頓給周顯出氣。他將看守李定國的士卒趕出門外，摩拳擦掌，準備大打出手。

  但他那一身蠻力又豈是李定國的對手，隻一瞬間，他便被李定國全麵壓製。而李定國正因為自己被俘而惱怒萬分，聽聞周泰是周顯的侄子，更是把自己對周顯的怒氣全部撒在了周泰身上，下手毫不留情。等周顯得到消息連忙趕過去的時候，周泰已經滿臉是傷，躺在地上不住的喘著粗氣。

  也無怪乎，他對李定國如此仇視。

  李定國斜瞥他了一眼，“看來上次你挨的打還是太輕了。”

  周泰的怒氣一下子被激了起來，從地上抄起一個短凳就要朝李定國打去。

  周顯出聲喝止了他。

  “小叔，他……”

  周顯怒聲道：“之前還不夠丟人嗎？過來，坐到這裏來。”

  周泰無奈，隻得走到周顯身邊，盤膝坐下。

  周顯拿過另一個茶杯，給他倒了一杯茶。“為將這麽久了，還是這樣的易怒。本來還準備將你的職位提一提，但你這樣怎能令人放心？”

  周泰頓時變了臉色，擠出笑容道：“小叔，我會，你得……”

  周顯擺了擺手，製止他往下說，“好了，別說了。李開不是正在大量招募兵卒嗎？你去他那裏，讓他從新兵挑出一營由你統帥。你原先的那些手下，在征得趙勤同意後，你可以挑出一些隨你一起前去。”

  周泰笑開了花，“多謝小叔。”

  李定國“哼”了一聲，對周泰這樣的還真是沒半分好感。

  周顯轉頭向李定國道：“李兄，你那麽想也沒有錯，但我說的那人是虜酋多爾袞。崇禎皇帝乃公認的正統，他沒有治理好這個天下，但依舊有大量士紳支持。無逆天的可能，但搗亂的本事還是有的。我對隆武帝沒有太大的意見，但他是由你們扶植稱帝，並不能完全自主行事。君輕臣重，此乃災禍之道。而闖王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