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作者:白馬嘯秋風      更新:2020-12-29 19:01      字數:2122
  楊嗣昌死了,就在見過周顯後的那天晚上。

  那一夜,萬元吉早早就將所有的衛士全部驅趕到院門之外,僅留下他一人。他靜靜的站在院內,怔怔的看向楊嗣昌所住的房屋,臉色黯然。

  房內,楊嗣昌的意識早已模糊,雙手指甲發青,床上被褥淩亂。雙眼、雙耳和鼻子都有血絲滲出,他歪倒在床頭。口中不斷重複的喊著“陛下,陛下……”

  過了不知多久,聽到房內再無動靜。萬元吉輕輕推門而入,將楊嗣昌臉上的血液和身上的汙漬全部擦洗幹淨,然後給他換上了一件幹淨的衣服。忙完這一切,萬元吉跪在床頭,躬身長叩,久久不起。

  等到萬元吉再次直起身來的時候,早已是淚流滿麵。“閣部,學生為您送行,您一路走好。”

  周顯走進院內的時候,感受到的是那股死一般的安靜。楊嗣昌靜靜的躺在床上,早無半點聲息。看楊嗣昌死相難看,周顯他心緒激蕩,失聲喊道:“先生他……是服毒死的?”

  萬元吉臉色痛苦的點了點頭,無限悵然道:“閣部昔日入川之時,便心懷不成功便成仁的心念。襄陽、洛陽被破,三王被殺。無論怎麽說,閣部這一次是過不去了。他不願忍受被緹騎綁縛入京那樣的恥辱,便讓我準備了毒藥。一死百了,或許也算是一種解脫。”

  周顯上前跪下叩了三個頭,久久不起。不知過了多久,他站起來望向萬元吉道:“萬先生,朝廷督師一夕暴亡,此事關係非輕。您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萬元吉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點頭道:“督師服毒身亡這件事,知道的人僅限於你我二人。對外,我會宣稱閣部是積勞成疾,才不幸病故。忘筌,我需要你幫我,自今日起,你率部守在這個院子內,除非有我的命令,不能讓任何人靠近。我會說服李總兵和張副將,在新的督師到達之前,由我暫時接管大軍的控製權。目前最重要的是,軍中萬不能亂。”

  周顯點了點頭,道:“這個好辦,我手下還有近兩千忠於先生的士卒,足以做到這點。但先生身死,必然引起軒然大波。在川地,劉進忠、王光恩等人剛剛歸降。一旦他們得到這個消息,難免會再掀叛亂。”

  萬元吉歎聲道:“閣部果真沒有看錯你,對事情的敏銳程度遠超常人。隻不過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先生在兩日前已經派人通知了秦良玉、馬祥麟和曹誌耀三將。隻要那些賊將敢於反叛,等待他們的隻有死路一條。”

  周顯小聲自言自語道:“原來先生他早有準備。”

  萬元吉點了點頭道:“督師留下了兩份遺信,一份是給陛下的,另一份是給楊山鬆大公子的。這兩封信,都要立即送出去。後續的事情,隻能等到陛下有回信之後再說了。”

  等到天色大明,萬元吉走出院門,向所有人宣布楊嗣昌因積勞成疾,突然病故。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迅速傳遍了全軍。所有人都臉色哀戚,有些更是失聲痛哭。除了個別軍中大員之外,所有人無一例外都被周顯擋在了外麵。

  萬元吉需要時間來控製局麵,不能讓人知道楊嗣昌是自殺。因為那樣會被人說是畏罪自殺,這和勞累致死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李國奇和張應元到了之後,不知萬元吉通過了什麽樣的方法。反正到最後,兩人同意暫時受其指揮。萬元吉同時去信左良玉和賀人龍,讓他們擁有完全的自主權。不必再聽從中軍命令,自行剿匪,自此之後互不幹涉。

  楊嗣昌去世的這件事,雖然短時間引起了軒然大波。但多賴萬元吉的謀劃,在中軍之中那點影響不久之後便完全消弭。隻不過軍中士氣低落,短時間想要北上剿匪是徹底不可能了。

  在得到楊嗣昌身死的消息之後,羅汝才昔日帳下軍師說服王光恩、劉進忠等人再掀叛亂。但他們拉攏的對象惠登相卻提前將消息告知了官軍諸將。在馬祥麟和曹誌耀的雙向夾擊之下,反叛部隊大敗。除王光恩率領數百士卒逃到川中深山之中外,剩下的如劉進忠、元珪等人盡皆被殺,川中迅速恢複了平靜。

  楊嗣昌的死訊和襄陽、洛陽城破的消息基本上同時傳到了北京。自此之後,便不斷有朝中大臣彈劾他的罪款,肆無忌憚的攻擊他,甚至還有人提議罪及他的三族,讓他死也不得安寧。崇禎皇帝因此而暴怒異常,全部置之不理。甚至特意下了一道詔書,“過不掩功,再敢言罪者,必重責。”

  楊嗣昌身死,但軍中不可一日無帥。有朝臣提議,由丁啟睿暫代督師之職,前往襄陽穩定局麵。但崇禎帝覺得丁啟睿並不知兵,沒有同意。而是從獄中放出了與楊嗣昌曆來不合的傅宗龍,任命其為三邊總督,前往陝西,防止李自成西進。

  而同時,命人前往開封,以失地害福王被殺為由誅殺了河南巡撫李仙鳳,由高名衡接任。此外,保定總督楊文嶽率猛將虎大威進入豫地,以配合豫地官軍,相機收回洛陽。

  而去職已經兩年的盧象升被召回北京問對,最終由他接替楊嗣昌的職位,成為新一任的督師。

  崇禎帝的回信也傳到了襄陽,在盧象升到達之前,由萬元吉暫時負責一切軍務。崇禎帝親自寫了祭文,讓周顯護送楊嗣昌靈柩返回武陵老家,以閣臣之禮葬於龍陽,所有當地官員必須到場。

  崇禎皇帝對楊嗣昌的眷顧始終如一,在崇禎一朝五十輔臣之中堪稱獨一無二。明末猶如一個大煉爐,每個人都經曆屬於自己的生死磨難。楊嗣昌沒有剿清農民軍,而崇禎帝也沒有中興大明。

  但在那樣的絕境中,他們君臣之間。一個人那麽真誠、完全無條件的信任另一個人;而另一個則鞠躬盡瘁,為了實現前者的中興之誌,奔波千裏,勞苦喪命。這種獨特的君臣之誼,不得不讓周顯讚歎不已。可惜的是,他們都沒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