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察覺到落在身上的那道視線時，安紅袖偏過頭。

  但，仍未看到任何人。

  大殿內靜悄悄的，長風在外頭，阿箬去了秦詣辰那裏。

  安紅袖一個人靠坐在床上看書。

  但，自從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後，安紅袖手中的書，便再沒有翻動一下。

  她極輕地歎了口氣，將手中的書放到了枕邊。

  “輕靈……”

  她輕聲喚，卻是眉眼溫柔，語氣溫暖。

  “別藏了，我知道是你。”

  內殿寂靜，無人回應安紅袖。

  安紅袖也不著急，放在被子裏的那隻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溫笑著道：“輕靈，隻要你出來，我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然而，仍未有人理會她。

  安紅袖安靜地瞪了一會兒，須臾歎了口氣，掀開被子道：“看來，你是想讓我去小北那裏尋你了。”

  “哎，天真的好冷的。”她故作難過的感歎，低頭就要去穿鞋。

  卻在穿鞋的過程中，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她抬起頭，看到立著身子呆在不遠處茶幾上看著自己的輕靈，清澈的眉眼不覺彎起，紅潤的唇上揚，笑得溫柔又歡喜。

  “就知道是你。”

  她踢掉了鞋子，朝著那條通體金黃的蛇伸出手：“過來——”

  輕靈沒動，安紅袖拍了拍自己的被窩，笑著引誘：“你不是最怕冷了麽？如今外頭可下著雪呢，這被窩可是我暖熱的，可暖和了，你不過來嗎？”

  輕靈沒動，就立在那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真的不來嗎？”

  安紅袖笑吟吟的。

  “不會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吧？”

  輕靈不理她。

  “你知道的，我那時候，處境不好，並不是想要傷害你。我很喜歡你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句惹到了它，輕靈忽地扭過頭往窗戶邊爬，見狀安紅袖猛地一慌，忙伸手喊：“輕靈！”

  大概是因為她這一聲喊得太過急促，輕靈停下來回頭看她。

  那雙黃金瞳似乎比以往更漂亮，可更多的，像是有能洞察人心的能力。

  安紅袖沒有再嬉皮笑臉，隻認真專注地看著它。

  “我很想你。”

  許是這句真摯的想念打動了輕靈，也許是安紅袖泛紅的眼尾讓輕靈動容。

  素來以冷血冷清著稱的蛇，終究是回了頭，默不作聲往回爬。

  看到它一點一點朝著自己爬過來，安紅袖忽然很想哭。

  她以最快的速度掀開被子下床，去迎接一條蛇。

  而後，在嚴寒的冬日裏，將那條渾身冰涼的蛇，抱進懷裏，帶到了自己床上，放到了自己暖熱的被窩裏。

  “這麽冷的天，還敢亂跑，也不怕大雪把你凍僵了。”

  安紅袖心疼地用毯子將它圍住，隻露出一個蛇腦袋出來。

  黃金瞳盯著安紅袖看了一會兒，緩緩移開視線閉上了眼睛。

  安紅袖靠著枕頭躺下，心下卻是說不出的安心。

  “當初讓你走，是盼著你好。沒想到你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安紅袖說著，眉眼彎起來，伸手隔著毛毯戳了戳輕靈的蛇身。

  “蛇都是要冬眠的，你知不知道？有幾個跟你似的，天寒地凍的，還敢在外麵亂跑？你要是凍死了，我得多傷心啊。”

  輕靈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絲毫沒有理安紅袖的意思。

  安紅袖也不惱，看著它興致盎然道：“先前我去扶江穀的時候，跟著我的，是你吧？”

  “我那時候，心裏就想著是不是你，但是，那一路實在是太辛苦，你一條蛇跟著我們趕路，得多累啊，我光是想想，就覺得心疼。”

  “哎，你當時應該跟我說一聲的，但凡你跟我說一聲，我都不會讓你那麽辛苦。”

  安紅袖不知道一條蛇要怎麽日夜兼程爬行千裏，但隻要想到她的輕靈要用軟滑的蛇身爬過布滿石子和荊棘的道路，就控製不住的鼻尖泛酸。

  “你那時，疼不疼啊？”

  她湊過去，摸了摸輕靈的蛇頭，小聲地問。

  但，並未得到答複。

  安紅袖垂下眼簾，眸子裏滿是心疼。

  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道：“你說你，怎麽那麽傻啊……”

  她話落，收了手，移開枕頭在床上側躺下來。

  “辛苦你了，輕靈，好好睡一覺吧。”

  她動手給輕靈掖了掖毯子，又在它腦袋上輕輕拍了拍。

  輕靈眼皮動了動，但安紅袖沒看見，她閉上眼睛往輕靈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我懷孕了，輕靈，師兄告訴我的，但我隻告訴了你。”

  她彎著嘴角無聲地笑了。

  輕靈睜開眼看她，見她笑的滿是溫柔，靜靜看了一瞬後，收回視線，閉上了眼睛。

  -

  一覺醒來時，安紅袖想都沒想，便去摸身邊的毯子，見摸了個空，便猛地睜大了眼睛。

  “輕靈！”

  她猛地坐起身來，卻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尋目望去，便瞧見坐在桌邊的阿箬，已經盤踞在桌邊吃肉的輕靈。

  一人一蛇，安靜默契。

  安紅袖鬧了個大紅臉，羞赧地別開臉，摸著鼻子道：“做、做噩夢了。”

  阿箬笑出聲：“姑娘做了什麽噩夢啊？來，跟我們講一講。”

  “不、不用了吧。”

  安紅袖尷尬，阿箬這一聲“姑娘”喊得，讓她恍惚回到過去。

  那時候，自己還住在上官家。

  日日裏，接觸最多的就是阿箬和輕靈了。

  那時候，她們好像就是這樣。

  這麽想著，安紅袖心下一暖，臉上熱度降了下來，掀開被子下了床。

  “姑娘餓了嗎？”

  阿箬起身拿了個衣服披在安紅袖身上，又垂手倒了一杯熱水給她。

  “有點兒。”

  阿箬笑起來，“廚房裏的砂鍋上燉了雞湯，姑娘且等我去端來。”

  “好。”

  阿箬快步出去，安紅袖收回視線看向輕靈，見它低著頭吃肉，絲毫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忍不住掩唇而笑。

  輕靈這下總算是抬起頭來，不高興的看了它一眼。

  若非它生了一雙黃金瞳，安紅袖都要懷疑它這是在衝自己翻白眼了。

  “別生氣嘛！”

  安紅袖胳膊支在桌子上，單手托著臉看它。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她語氣溫柔又寵溺，活像是在哄孩子。

  輕靈不理她，自顧自地吃肉。

  “那你先吃，吃完了，我再跟你賠罪。”

  這件事，安紅袖本就理虧。

  無論是情感上，還是道理上。

  她那時候，頭也不回地朝著秦終南在，從未想過這世上還有誰一往無前地追在她身後。

  可惜，她太過遲鈍，一直都未曾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