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老皇帝長歎了口氣，拿起勺子歪了一勺雙皮奶送進嘴裏，帶著香甜溫熱的奶香在口中化開，方才道：“都是一幫孩子們，朕一個老頭子，跟著湊什麽熱鬧，再說，朕若去了，他們哪兒還能玩得盡興？”

  “陛下這是疼愛孩子們呢。”路公公笑著說。

  “行了，你也坐下吧。”老皇帝看向路公公，“眼下也沒旁人，那孩子讓人送了兩份過來，多半是給你也準備了一份。”

  路公公聞言笑的眼睛都成一條線了。

  “哪兒能啊，說不定是覺得陛下胃口好，能吃兩份呢。”

  老皇帝聞言看他：“朕可是給你機會了，你要是不吃，回頭，朕可都吃了啊。”

  說完，收回視線，吃了一大口雙皮奶，“到時候，朕若是吃多了，傷了胃，等那孩子來了，第一個拿你問罪。”

  “哎呦，這可使不得。”路公公笑著擺手，而後道：“為了不讓王妃給老奴治罪，老奴還是鬥膽吃了吧。”

  老皇帝聞言哼了一聲，抬眸看了路公公一眼，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表情。

  “坐吧。”

  “多謝陛下。”

  路公公謝了恩，在老皇帝對麵坐下來，拿起勺子夞著雙皮奶吃起來。

  “這個……”老皇帝將紅豆推了過去，“那孩子說，放些這個更好吃。”

  “多謝陛下。”路公公笑嗬嗬地謝了恩，拿起勺子夞了兩勺紅豆放進來。

  老皇帝吃著雙皮奶，半晌忽地停下手感慨起來。

  “朕，活了幾十年，不成想，到最後，一直陪著朕的，會是你個老東西。”

  路公公聽出他的唏噓和傷感，笑嗬嗬道：“老奴隻要活著，會一直陪著陛下的。”

  老皇帝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才比朕大幾歲，朕都還在呢，閻羅殿哪兒會收你？”

  “陛下說的是。”路公公笑嗬嗬地應著。

  人人都道最是無情帝王家。

  可路公公知道，不是皇上沒有心，皇上他也有心，隻是出身不同，成長環境不同，再加上身處高位，看慣了陰謀陽謀，會把人想的不好，也是情理之中。

  而他們的陛下，已經算是位很不錯的皇帝了，至少，他對容妃是真心，對容家，也留有餘地，饒是容敘端因為容豫和容妃的死，多次在朝堂之上以下犯上，陛下也從未責罰。

  對於八皇子，雖有愧疚，卻也有很多疼愛。

  對於王妃，曾有誤解，而如今，誤會解開，也是真心疼愛這位平民王妃。

  陛下他，是有仁心的。

  而上蒼，也不曾虧待這位皇帝。

  雖然，他曾失去愛人，失去良將。但他也真誠悔過，也曾跪在容老將軍麵前請求原諒，更是在過去十多年裏，在容妃忌日時，跪在她的牌位上，對她懺悔。

  他也勤政愛民，愛護臣子和良將。

  也曾一次又一次地向上蒼祈福，希望上蒼保佑早逝的容妃。

  他是多疑，但很多事，他都做的很好。

  所以，他才能在年邁的時候，看到兒女和睦，兒媳孝敬。也才能放下朝政，悠閑地在這宮牆內，看雲卷雲舒，看春花秋月。

  “朕記得，宮裏有一塊上好的暖玉，你回頭去找一找，讓人給那孩子送去。”

  路公公正吃點心，聞言一愣。

  “陛下說的是那塊兒老祖宗傳下來的暖玉？”

  “嗯。”老皇帝點頭，“老八說那孩子體寒，朕記得那暖玉觸手生溫，若放在溫泉內，有暖身的奇效。”

  路公公緩緩點頭，隨即笑道：“老奴記下了，陛下放心，回頭老奴便讓人送去。”

  “你親自送。”老皇帝抬眸看他，“別大張旗鼓的，等晚些時候，偷偷送過去，免得招人眼熱，那孩子從民間來，心思單純，不比宮裏這些人。”

  “陛下考慮周全，是老奴魯莽了。”

  老皇帝嗯了一聲，沒再說話，默默地吃著點心。

  路公公偷偷打量了老皇帝一眼，心下歎氣。

  他跟著皇上多年，算是最了解皇上秉性的人，今日，陛下定是想去琅月宮看著孩子們熱鬧的，但……又怕自己去了，孩子們熱鬧不起來，這才沒去。

  奈何，此事，他毫無辦法，就隻能在心下歎氣。

  -

  “表哥？”

  看到站在院子裏的安雲龍時，安紅袖愣住，快步走上前問道：“大家都在花廳，表哥怎麽在這兒？”

  安雲龍正盯著開的正好的菊花出神，聞言回頭看向安紅袖：“等下就進去了。”

  “嗯。”安紅袖點頭，抿了抿唇，小聲問：“表哥是因為六公主才……”

  “不是。”安雲龍打斷她的話，清冷的臉上扯出一抹笑意。

  “那是……”安紅袖疑惑地看他。

  “沒什麽。”安雲龍搖了搖頭，淺笑道：“我隻是出來透透氣，現下就回去了，你不用擔心我，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安紅袖點了點頭，心下卻不大放心。

  安雲龍沒多說，轉身朝著花廳走去。

  目送著安雲龍的身影消失在菊花盛開的拐角，安紅袖眉頭蹙起。

  “阿箬，你有沒有覺得表哥他，不太對勁？”

  “有嗎？”阿箬愣了下，想了想，說道：“可能我跟安大人接觸不多，在我印象裏，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如果非要說，他哪裏不對勁的話，大概是，今天的安大人，讓我覺得有點兒傷感。”

  “傷感？”安紅袖愣住，不解地看向阿箬。

  “對，傷感。”阿箬點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可能是我看錯了，不過，王妃還是不要多問得好，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事。更何況，王妃已經嫁人了，應該避嫌才是。”

  “嗯。”

  一天之內，安紅袖接連兩次被人提醒避嫌，心下做不到不在意。

  但，真的要為了避嫌不理會所有人，那也不可能。

  她需要努力找到一個平衡，隻是目前，還不知道怎麽樣的相處和關心，才是最好的。

  看出安紅袖的苦悶，阿箬沒再多說。

  若安紅袖不是攝政王妃，隻是尋常人的妻子，那根本不需要考慮避嫌，畢竟，安紅袖同旁人的接觸，並不算逾矩。

  可偏偏，她是攝政王妃，是皇家的兒媳不說，也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皇後的人。

  如此，大秦上下，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無數人等著找她麻煩，看她從攝政王妃的位置上掉下來。

  相比於世家出身的王妃，人們更不能接受的是平民王妃。

  而安紅袖，偏偏是平民。

  這邊注定她的王妃之位，比旁人坐得更艱難。

  可，阿箬除了陪著她，幫著她，實在是想不出什麽更好的法子。

  畢竟，他們改變不了大眾的看法，也改變不了這個世界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