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真的很忙吧。”安紅袖看著茶水裏的淡青色茶葉，如是說道。

  其實，她心裏跟元素一樣困惑。

  她能感覺到，秦終南是喜歡她的，也能感覺到，他是想要她的，可昨晚都到了榻前，為什麽又忽然匆匆離去呢？

  安紅袖心下滿是苦澀，若說秦終南有隱疾，她是不信的。畢竟先前她住在夙芳苑時，秦終南時常半夜去她房裏，雖未做到最後一步，卻也是什麽都知道的。

  可現在……

  “可能是真的忙。”元素歎了口氣，秦終南不跟安紅袖圓房這種事，她作為朋友是不高興，卻也幫不上什麽忙。

  畢竟，她是個女子，總不能跑去質問秦終南。

  至於上官和尉遲瑛……

  這兩個人都喜歡過安紅袖，更不適合過問這件事。

  更何況，安紅袖和秦終南如今是夫妻，夫妻間的房事，別人更是插手不得。

  “你且等他一等，等他忙過這段時間再說。”思量過後，元素溫聲勸道：“上個月剛出了那樣的事情，殿下估計要忙上一陣子的，等忙完就好了。”

  “嗯。”安紅袖淡淡應了一聲。

  元素打量著她，略沉思了一瞬，湊過去壓低聲音道：“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用點兒熏香什麽的，你是個女醫，應該能控製好劑量，想來，不會傷著殿下。”

  安紅袖幾乎是頃刻間明白了元素的意思，一時間哭笑不得：“你……我哪兒有這麽急不可耐？”

  “哎呀，我就是隨口一說嘛！”元素嘿嘿一笑，隨即收斂了笑意認真道：“你最好也考慮考慮，你知道的，若不出意外，殿下定是下一任國君，而身為國君，少不得有三宮六院，而你，雖說是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妃，可你的身份，卻是大有問題。”

  “先不說，你真正的身份如何，單單你從魏國公府出嫁這一點，就足以讓文武百官彈劾你。”

  “更何況，你大婚之時，還出了那樣的事情，雖說，你也是受害者，但，文武百官未必會這麽想，他們會說你是不祥之人，會覺得你是故意跟兩位皇子糾纏，甚至，會覺得你是魏國公府的一枚棋子……”

  安紅袖越聽心越沉，放下茶盞沒出聲。

  元素繼續道：“青煙，你不喜歡皇權，不代表別人不喜歡，這世上有多少人，肖尖了腦袋想要往上爬啊，而今，殿下掌權，又有多少人想要把女兒送到殿下的床上？”

  安紅袖咬了咬唇，她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她明白有什麽用？她改變不了這個世界，她太渺小了……

  元素麵露不忍，可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畢竟，安紅袖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想讓安紅袖受傷，可有些事，她無法掌控，甚至，無能為力。

  “青煙，一國之母，可能不需要皇上的寵愛，但卻需要家族的支撐，和文武百官的支持。”

  越往下說，元素越心疼安紅袖，明明安紅袖為了秦終南吃了那麽多苦，明明以為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卻不想，等待她的，是更難走的路。

  “我也很想幫你，可青煙，德親王府平日不問朝政，尉遲家亦是，而上官隻是皇商，安大人雖入朝為官，可資曆到底是過淺，憑他一人，如何護得了你？”

  縱是安雲龍做了尚書，做了丞相，那也不是文武百官的對手，更不是那些百年世家的對手。

  安紅袖的處境，莫說是做皇後，縱使是做個妃子，都艱難。

  元素心疼她，所以，更難堪的話沒有說出口。

  自古皇家無情，秦終南對安紅袖的喜歡能到幾時？又能護她幾時呢?

  當年，陛下那麽喜歡容妃娘娘，容妃娘娘身後又有容家，不也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了嗎？

  這皇城，從來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從前如此，以後亦是如此。

  “我都知道。”

  元素話落半晌，安紅袖總算是開了口。

  她扯著嘴角苦笑，“元素，你說的，我都明白。”

  安紅袖緩緩抬眸，看著元素道：“但我，還是想，撞一撞南牆，試一試。”

  元素想要開口安慰安紅袖，可一張口，便苦澀得緊，以至於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但如果……”安紅袖咽下苦澀，笑著道：“如果哪天，我真的撐不住了，我告訴你，你們在想辦法，帶我走，好不好？”

  元素心下猛地一陣刺痛，卻是笑著說了好。

  安紅袖選的是一條不歸路，且失敗的可能性遠高於成功。

  她這麽說，無非是給自己一個安慰，給元素一個安慰。

  畢竟，他們都心知肚明，一旦走到了那一步，即便他們能把安紅袖送出京城，她也沒什麽活下去的念頭了……

  因為話題過於凝重，兩人都沉默了許久。

  等元素起身離開時，安紅袖出門去送她，走到宮門口時，元素終究是沒忍住，轉身握著安紅袖的手道：“雖然這麽說，你會不高興，但，青煙，你需要一個孩子，如果你能生下一個兒子，也許，處境會好很多。”

  怕傷到安紅袖的自尊心，元素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神色，見安紅袖隻是愣了下，並無受傷，方才鬆了口氣，繼續道：“青煙，我不是讓你母憑子貴，隻是，想讓你活得輕鬆些。”

  “我知道。”安紅袖反握住她的手，溫柔綿淺的笑了。

  “我都明白的，再說了，我哪兒有那麽脆弱啊？”

  元素沒吭聲，緊盯著安紅袖的眼睛，想要從她眼睛裏看出什麽來，然而，安紅袖的眼神平靜得厲害。

  “回去吧，別讓上官等急了。”安紅袖拍了拍元素的手，輕輕鬆開了。

  元素眸中浮現一抹不忍，終究是什麽都沒說，轉過身，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安紅袖站在宮門內，眼看著元素不舍，也眼看著她一步三回頭後，紅著眼跑開了。

  等到元素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安紅袖嘴角的笑意消失殆盡，她望著青磚紅牆的狹長巷道，許久，才抬起頭，望向了天空。

  晴空萬裏，無雲亦無風，更無飛鳥過。

  這是她最不喜歡，也是她最不想要的生活，可如今，她卻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安紅袖扯著嘴角苦笑。

  是她多喜歡秦終南嗎？她不知道。

  兩人間似乎缺少了太多的相處，她心心念念的，似乎都是曾經的曾經，和對未來的殷殷期盼。

  也許，是內心的執念在作祟？

  也或許，是過往相處時的點滴心動。

  安紅袖說不上緣由，她隻知道，她是自願把自己鎖入這深宮的。

  但若問她如果秦終南負了她，她該怎麽辦？那她還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