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覺得自己挺優秀的，年紀輕輕成為上官家的掌權人，負責上官家所有的產業，即便不入朝為官，卻是得京城所有人看重，就連皇上都要給他幾分顏麵。

  可如今，他忽然發覺自己什麽也不是，什麽也不行。不光不懂醫術幫不上安紅袖，還不能幫她鍛造手術刀，實在是沒用透了。

  安紅袖自是不曉得上官正澤在想什麽，等收了手術工具後，便開始給上官正澤把脈，問上官正澤的情況，得知了他的病情後，覺得並不是太過嚴重，食補就成，便也沒有給他開什麽藥。

  再說了，對於腸胃有病的人，根本就沒什麽特效藥，即便到了她前世的現代社會，也隻是研製出了能快速止痛的藥品，可很多止痛效果好的藥，多是有毒品的成分在。

  而若想真的根治腸胃類的疾病，最好的辦法就是食療來養。養的好了、久了，自然也就好了。

  -

  安紅袖將自己的意思同上官正澤說了一遍兒，在得到他的認可後，便開始同他說上官暖的事情，畢竟馬上就是十二月下旬，上官暖的產期越發的近了。而她的體質卻仍舊不大好，盡管這段時間以來安紅袖在努力地給她補，可上官暖先前經曆了中毒和排毒的事情後，身體委實虧損的厲害。

  所以，在上官暖生產這件事上，隻能格外慎重，但也要做好意外突發的準備。

  安紅袖想過種種意外，如今最擔心的是怕上官暖大出血，她將自己的擔憂告訴上官正澤，蹙著眉頭道：“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我會盡力，隻是，這種事，我覺得還是要提前跟你說好。”

  告知家屬手術所存在的風險，是她身為一個醫生的基本醫德。

  上官正澤何嚐不明白安紅袖話裏的意思？無論他心裏有多不想麵對這樣的事情，可先前發生的一切，都讓他不得不麵對。

  他已經沒有父母，唯一的姐姐也沒能保護好，可如今，明知道即將到來的危險，明知道隨時可能失去最後的親人，可他除了認命外，毫無辦法。

  安紅袖一番話說完，便一直看著上官正澤。

  有關上官家的事情，她多少也算了解了。

  如今上官正澤和上官暖相依為命，如果上官暖出事，那麽上官正澤會是最痛苦的人。

  她心疼上官暖，也心疼上官正澤，可上官暖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以至於她根本沒有完全的把握。

  同樣的，身為一個醫生，在這種時候，她也不能給人虛假渺茫的承諾，她總要實話實說。

  要不然，一旦出事，上官正澤會瘋的。

  可如今，上官正澤聽了她的話，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好半晌才扯著嘴角笑了一下，然後抬眸衝著她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安紅袖心口疼的要命，她想要開口安慰上官正澤兩句，可睫毛顫了顫，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太疼了……

  太難受了……

  連她都開始覺得不公平了。

  明明上官正澤應該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的，可母親卻在誤會中鬱鬱而終，父親丟下諾大的上官家追隨母親而去。

  他雖是上官家的掌權人，可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罷了。按照她前世生活的世界來算，他也不過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可現在，這個未成年的孩子，不光要支撐著諾大的上官家，遊走在京城波譎雲詭的局勢裏，還要獨自麵對姐姐可能因為生產而離世的傷痛……

  這世界，怎麽就這麽不公平呢？

  安紅袖鼻子發酸，連上官正澤站起身離開時，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明明已經很慘了，為什麽還要這樣呢？天道難道不應該是取有餘而補不足麽？為什麽非要取不足而補有餘呢？

  安紅袖杏眸之中升起晶瑩的水汽，目送著上官正澤往外走，卻是連開口喊他一聲的勇氣都沒有。

  她總覺得，這個一身華服的貴公子，此刻脆弱的像是一張風幹了的紙，脆生生，直挺挺，帶著最後的堅強。

  似乎隻要她一出聲，這張已經在強撐的紙，就會瞬間碎成沫沫，隻要風輕輕一吹，就什麽也不剩下了。

  所以，她不敢出聲。

  不敢，生怕自己一出聲，眼前的人就再也支撐不住了……

  安紅袖攥緊了手，一雙薄唇緊抿著，眼看著上官正澤到了門口，她下意識地收回目光，可眼淚卻已經落了下來。

  “啪嗒”一聲，滴落在緊攥成拳的手背上，帶著絲絲的溫熱，可安紅袖的心底卻是更疼了。

  可就是這個時候，上官正澤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聲音裏夾帶著一絲笑意，可更多的卻是無望和悲涼。

  安紅袖抬起頭來，一眼就望見了站在門口的身影。

  從她這個角度，看到的是少年俊美的側臉，嘴角帶著淺淺的笑，眉眼低垂著，頭也微微低著，上好的雲錦做成的衣裳修飾的他身材越發修長，卻也帶著寂寥的消瘦。

  安紅袖眼睛裏閃著淚，嘴角動了動，又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視野更加清楚一些，這才彎著嘴角笑了。

  “你已經很厲害了，我從未見過比你更厲害的人了，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沒有人比你做的更好了，真的。”

  沒有人給你更厲害了。

  也沒有人比你做的更好了。

  而後多年，上官正澤想起這一段時，都會覺得，這是自己聽過的，最溫柔的，最暖心的話語。

  而此時，他同樣覺得暖心，同樣覺得安慰，所以，原本已經打算出門去的他，緩緩轉過身來，彎著嘴角柔聲問：“謝謝，還有，我可以抱抱你嗎？”

  -

  許是當時的上官正澤太過柔軟，也許是當時上官正澤紅著眼眶卻仍舊微笑的模樣太過心疼。安紅袖在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瞬後，彎著眉眼溫柔地笑出了聲。

  然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繞過書桌，一步一步走到上官正澤麵前，看著整低垂著眉眼，紅著眼尾，卻衝著她笑得一臉溫柔的上官正澤，心下一片柔軟，隨即彎著眉眼笑了，然後伸手，給了他一個擁抱。

  而後閉上眼睛，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