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憑你還能做什麽？若非許下重諾，焚天、青鸞也不會相允，十二正族曾以你馬首是瞻的足有半數，現下除了猿中一脈，多不過是來試探你虛實罷了，此番鬧成這般，你以違背舊約撼動人族，真當仙鬼二族坐視不理不成？難不成，你一定要我為你收屍不成？”後卿的笑容蕩然無存，絲毫不忌憚脖頸判定利刃，言辭冰冷，“叛離我主？隻有我願意聽你這般斥責，二族已然這般垂朽之態，你能撐得幾時？舊傷未愈，一旦他們知曉你的究竟，還有幾人念得舊情。”

  “為何你會知曉？”手中長劍略微顫抖，無麵人的語調中充滿了異樣的悲涼，身形晃動，“三界無人可傷我主，他並未消失，永遠都不可能，都是她害的，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他不會敗於三界。”

  “神魂破滅，千百載，你連一字都未能集齊，你知不知道，你不是她，我主身逝與你無關。”緩緩側身，凝視著無麵人的臉譜，後卿的眼中亦是難以蕭瑟，“你答應過，為他留下二族，可我不願當日一幕在重現，仙鬼二族不會再給你機會，若無顛覆之力，談何為之，你連自己的名諱都能舍棄，難道就不能在等一時，為了他，你甘願舍棄各種，屈從一時又如何？到頭來一切盡失，到底是你被迫叛離，還是我不願為之。”

  “不，他是我主，沒有人可以替代，就算死也不能。”連連搖首不止，無麵人不敢對視後卿的目光，節節後退，那份滔天的氣焰消散殆盡，就連青紅二衣也是手足無措的立在旁側，絲毫不明無麵人所語。

  “堂堂魔族二殿下，居然早已瘋魔，一副運籌帷幄之下，原來不過是無魂之軀。”沈小七輕語，凝望著後卿的背脊，“二族皆傳言你不問世事，妖魔敗北已然心生尋死之念，豈知你的強求成為弱於他人，一心算計，連我也深在其中，我倒想知道，若隨你所言，你是真心還是假意。”

  “重要嗎？”後卿低語自問，“凡塵之間，能為二族留的一線餘地，隨了他之願，我奉誰為主，又如何？昔日魔主，今時你為妖尊，與我而言，沒必要分得清楚，隻是你能不能達到那般？我亦不知。”

  “能讓三界談及色變，有你等誓死相隨，我真的很好奇，你那過往舊主究竟有何魅力？”血瞳中滿滿皆是斟酌，沈小七抬眼望向無麵人，“魔主之下，位列森嚴，為何她會被稱為二殿下？那副麵譜之下究竟是何人？是不是隻有她臣服，我替她出，方能無憂。”

  “可惜，我勸之不得。”後卿輕歎，卻見沈小七上前一步，“馭人攻心，那份死結她想不明，隻是因為她終究不如你這般信我，既然沉積在過往，忘卻了自身，不如我讓她記得真切一些，你隻知我乃雙器化軀，殊不知我本為念，凡塵生靈但有欲念情愫，我永無隕落之時，她這等強念，較之你，當真更利於我。”

  亙古魔族，雖隻是執念自居，卻逐漸衍生一族，的確存在異獸化身，但更多的是如同凝聚世間的鬼魅怨念一般，無從由來，血魔以血為號，無麵人驅使怨靈，已然不在妖魅之列，現存這一抹神智究竟有何誕生，後卿並不知曉，若是以其所言，念及為本，七情六欲與生靈共存，近乎不可滅殺。

  凡塵生靈，以本能生存相互克製，顛倒循環，隻是莫名徒增了一份欲念，方才有人族和靈智的脫穎而現，恐怕就連上古女媧、伏羲也不曾料想，他們對於眾生的恩眷，其實也在此列之中，恨及怨及，不斷滋生在生靈之中，與其說是教化不得，卻早已根深蒂固，解不開的羈絆，豈是以壓製碾殺可以破解。

  一指探出，一道道氣旋點在無麵人的麵譜之上，對於舊主的執拗，已然徹底讓無麵人的思緒混亂，並不似尋常的神智清澈，她追尋的不過是任何可能反複的機會，卻不曾知，妖魔殘留凡塵，早已戰戰兢兢，還有多少爭鬥之意。

  “族長！夫人生了！”一個慌慌張張的身影闖入木屋之中，極盡遙遠的歲月，不知何方邊陲的村落之中，人族不過是凡塵百族之一，能占據這等區域已然了得，著著草木為衣，發絲長亂，女子滿麵圖繪，卻掩不住那份欣喜的嚷嚷。

  賀喜之聲此起彼伏，首位男子生的莊嚴，已然保持不了平靜，倉皇的起身就欲踏出，晴天霹靂在外響徹，原本浩日當空，卻在頃刻間，日月同存，一個身著明顯奢華的老者上前躬身，“天地動容，大旱數載，卻因族長子嗣而降甘霖，我一族必有奇緣，夫人生個男娃，可謂我人族君王，席卷這周邊部落指日可待，若為女娃，亦是緬生憐世，乃我族之幸。”

  “大祭司所言甚是，快說，是子是女？”族長喜不自勝，卻在望向外方的刹那，紫雷劈空，僅存的田埂瞬時化為焦土，一片哀嚎四野，多數茅屋不堪焦灼，笑容隨著女侍被驚到，哆哆嗦嗦的話語停頓在了眼角，“夫……夫人，生了兩個娃娃，一男一女。”

  手中的竹杯滑落，大祭司年邁的眼眸中充滿了驚恐，望著族長的背脊喃喃自語，“陰陽生，時盛時衰，一為君上，二數不利，神魔皆怒，天地不容，二子必有一人會給我族帶來滅頂之災，族長，這如何是好？”

  “都是我的孩子，管他天地所為。”族長一步踏出，直奔女侍由來之處，老者慌張的被攙扶在竹椅之上，“為了這兩個孩子，不敬天地，我族危矣。”

  風雪大作，孤山野林間皆為白束，一個滿麵血汙的女子，憐愛的看著兩個瑟瑟發抖相互依偎的小身影，盡可能搬來草木遮掩，戀戀不舍的回眸，衣袖卻被其中一個女童拉扯，鮮紅的血瞳與人族截然不同，就這麽一動不動的望著女子的麵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