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走慢些吧
作者:死狗咦      更新:2020-12-29 12:18      字數:2377
  “叔·····我在呢······您說·······嗯······我知道了······我正在往她學校去呢,她剛給我打電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飛馳在玄武大道的出租車上楚文才接到了吳黎父親的電話,

  “您就放心吧,我會好好勸她的,好,那先就這樣,您也請節哀啊。”

  掛斷電話後,楚文才點燃一根香煙,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和倒映在車窗之上自己的模樣對司機說道,“師傅,麻煩您再快點······”

  吳黎的奶奶楚文才很熟悉,是一個眯眯眼滿臉皺紋的老太太。

  在自己最初的模糊記憶中似乎還有她二十年前的模樣。

  她是一個看似嚴厲卻又很和藹的老人,記得自己最初和吳黎認識是在她的生日上,但直到現在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她姓什麽,總是喊她吳奶奶。

  那個年代很多人還住筒子樓中,說是筒子樓卻也不是很準確,因為它隻有三層。

  樓中所有人家都有一扇窗戶對著長長的過道,大家集體用一個公共的衛生間,洗衣服,上廁所,洗漱,甚是男人們夏天的衝涼都在那裏。

  那天,吳黎的家中傳出來飯菜的香味和合唱的生日歌謠聲,自己聞著味道就趴在了她家的窗口,死死地盯著她們一家人吃飯。

  吳奶奶看著一張小臉因為擠在窗戶的玻璃上扭曲變成滑稽的模樣,哈哈的笑起來,楚文才記得那個時候老人應該還是有牙齒的。

  奶奶切下一塊蛋糕打開窗戶遞給自己,自己害羞的端著蛋糕就跑了。

  現在想起來也真是有些無地自容,自己在吃完蛋糕後,又趴在人家窗戶上眼巴巴的看著她們吃飯,小吳黎當時都氣哭了。

  吳叔作勢要趕自己,吳奶奶笑著擺手,於是就出現了相當滑稽的一幕:吳黎一家隔著窗戶時不時的開始給自己投食,就像是在動物園裏喂動物一樣。

  也許從那時候起,自己就這麽恬不知恥的隔著窗戶成了吳家編外的一員。

  月色漸濃時,出租車停駐在金陵政法大學門口,付了錢後楚文才奪門而下。

  多次撥打吳黎的電話,總是提示不在服務區,楚文才按照自己記憶裏的路線狂奔跑向她的宿舍。

  氣喘籲籲地到達吳黎宿舍樓下後,由於不知道具體是哪個,楚文才隻得在樓下大喊吳黎的名字,

  一扇窗戶拉開,是熟悉的人。楚文才趕忙喊道,“陳琳琳,吳黎她人呢?”

  陳琳琳看著焦急的楚文才說道,“她沒在宿舍啊,你怎麽這麽著急找她······”

  話音還沒落,楚文才就轉身跑著離開了。

  邊跑邊喊著吳黎的名字,教學樓,圖書館,飯堂,情人廊,甚至是回收垃圾的地方。

  整個學院都回蕩著“吳黎”這個名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實在是有些喊不動了,楚文才直接坐到了地上喘著粗氣。

  視線的盡頭,一個身影蹲坐在樹下一動不動。

  直覺告訴楚文才,那就是吳黎。

  起身,顧不上拍去身上的塵土,楚文才徑直走向對麵。

  吳黎雙手抱著膝蓋,將頭埋在兩腿之間,耳邊掛著兩枚白色的蘋果耳機。

  雖然沒有看到她的臉,可楚文才確定這就是吳黎。

  楚文才雙腿一伸,整個人也靠在了這顆樹下,點了跟煙,用沾滿塵土和汗漬的手摘下一枚耳機放到自己的耳中,長長的吐出一道筆直擴散的煙霧。

  耳機中播放的歌楚文才沒有聽過,放入耳中時歌手正唱著:

  “生命於我眼前支離破碎

  尚存一息我眼見了仙境

  那裏幾乎空無一物

  卻出現了你這瘋狂至極”

  月光並不明亮,但隱藏在黑暗中的鳥兒卻叫的十分聒噪。

  兩人就在這朦朧的月光下沉默的坐了良久,直到吳黎將頭抬起。

  紅到發腫的眼眶,淩亂的頭發,悲傷憔悴的麵容,在這淒白的月光下莫名的讓楚文才心疼。

  吳黎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悲傷,直接趴在楚文才腿上放聲痛哭,“奶奶她走了······”

  無視路邊行人的側目,楚文才摘去了吳黎頭發上細碎的枯草,將手放在她不斷抖動的肩膀上。

  哭聲漸漸減弱,楚文才感覺嘴中泛起一陣土味,於是吐了口唾沫說道,“為什麽電話關機。”

  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吳黎看到手機屏幕的一角布滿了裂紋,低聲說道,“壞了。”

  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楚文才咬著過濾嘴,“你爸給我打電話了,說讓我陪你一起回去,票他已經在網上買好了。”

  吳黎點了點頭回應,“哦。”

  一口煙霧吐向月光,就像是移動的雲朵一般,讓原本就朦朧的月光更不清晰了,楚文才身體下滑躺在草坪之上對著天空說道,

  “以後是吃不上老人家做的辣鴨脖、香辣蝦、紅燒肉了啊。”

  吳黎的眼眶又是一紅,楚文才沒有理會繼續說道,

  “人這一輩子誰能活過百年啊,

  我記得奶奶的膽子很大,前兩年過年的時候還能殺雞呢。

  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手有些抖,沒割中動脈,那隻雞撒著血到處跑,還是我跑過去,一把摔死了。

  她一輩子都不願意麻煩別人,能自己做的事情堅決要自己做,誰來勸都沒有用。

  奶奶雖說看著很嚴厲,但確實是個很溫柔的人,一把年紀了吃完酸奶還把殘餘的塗在臉上,說是對皮膚好。

  聽吳叔說,他小時候吳奶奶為了讓他夏天在水庫玩的時候不被水淹死,找了條河,把吳叔來來回回仍下去幾次。

  吳叔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一段時間看老家那個跛子都有莫名的親切感。”

  吳黎聽到楚文才打趣自己的父親,終於笑了一聲,“我回去和我爸說去。”

  楚文才笑道,“就是吳叔告訴我的。”

  吳黎落寞的神情出現在臉上,“我真的無法相信她就這麽走了。”

  “或許我們可以換種想法,也許吳奶奶的離去是一場長久未能見麵的離別而已”楚文才轉頭盯著吳黎的眼睛說道,“還有,你爸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麽?”

  “吳奶奶臨走前說,誰都不準哭。死不死就是腳一蹬的事情,要是誠心的想念她,她自然會來看我們的。沒了又老又遲鈍的身體拖累,她以後來去方便的多了。”

  吳黎又想要哭,楚文才厲聲說道,“不許哭!”

  看到吳黎強行壓抑住情緒後,楚文才又點起一根煙,

  “一輩子過得已經這麽辛苦了,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休息了,老人家走慢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