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誰都沒有開口打破這片刻的寧靜。

  顧暮城安靜到顧奶奶以為他睡著了，剛要喊他一聲。

  就聽到懷裏傳來他含糊不清的哽咽聲音。

  “媽，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我不想你離開。你離開了我，我就不再是孩子了，我再也沒有人可以這樣抱著我了。不要離開好不好，我什麽都可以做，我結婚，生孩子，回來繼承家產，好好聽爸的話。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顧奶奶聞言，眼中的淚珠控住不住的一顆接一顆的滑落。

  不知道說什麽，隻能緊緊的抱著此刻脆弱不已的兒子。

  她不想離開啊，她不想……

  顧暮城喃喃自語般繼續道。

  “您知道嗎？這麽多年，無論我去哪裏，看到多少風景，我想到的都是您和父親。異國他鄉，我的歸屬感依舊很強，很強。我心底很溫暖，很幸福，很有底氣。如果，您不在了，我要怎麽辦呢，我的家就不完整了，不要……”

  “城兒……母親～不要怪母親，母親不能陪你們走那麽遠了～”

  “媽，您不是經常說，給我帶孩子嘛，我這就結婚，好不好，您給我帶。我沒有耐心，我不會帶，我不會……”

  顧奶奶感受到懷裏兒子的顫抖，心裏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答應不了…她何嚐不想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兒女啊。

  “城兒，能夠陪伴你們走過人生的一段旅程，媽媽就滿足了，我沒走，我會在另一個世界陪著你們。”

  顧奶奶手上的力度很輕柔，語氣很軟很輕，像是哄孩子般的語氣輕飄飄的響起。

  這是她懷胎十月的孩子，就讓她在最後溫柔的抱一會、哄一會吧……

  門外的李媽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止都止不住，用力的捂住嘴，不讓自己出聲。

  巨大的悲傷和不知所措籠罩著她這年邁的軀體，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隻能暗暗的深深吸了幾口氣。

  怪不得這幾日家裏雖然一如平常的熱鬧，甚至更甚，可是每個人安靜下來的時候總是布滿愁容。

  怪不得老夫人這幾日細細的整理每個人的喜好，不分晝夜的趕工繡婚服。

  怪不得這幾日忙的不可開交的雲傾小姐，有空就回家。

  怪不得老夫人讓她出去走走轉轉，像是跟她告別一般……

  “城兒，你李媽啊，還不知道這事。她受不了刺激的，我想啊，等我走了，你們再找個機會告訴她。”

  顧奶奶看著懷裏的兒子緩和的差不多了，不由得出聲跟他說她的想法。

  顧暮城深吸了幾口氣，緩和下來之後，起身看著還在為別人憂慮的母親。

  “媽，李媽她把您當做全部，如果以後再告訴她，我怕她會……會遺憾，會更受不了。”

  “城兒，好好對你們李媽，知道嘛？我怕現在告訴她，她一時接受不了，太過激動。你李媽啊，受不了刺激的。”

  “媽，我還是覺得，要趁現在找個機會告訴她，好讓她跟您…好好道個別。”

  顧暮城忍著心裏的痛，逼著自己說出這種話。

  “我已經跟她告過別了，我走後她便知道這是我跟她的告別。”

  “…媽，我還是覺得～這樣不……”

  顧奶奶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好了，再說吧，今天我有點累了。我休息一會，你去給我找找你說的那個什麽微型攝像機，一會過來教教我。”

  顧暮城一聽，眉眼帶著關心問道。

  “您沒事吧，我先扶您回臥室休息一會吧，等您休息好了，我在教您。”

  顧奶奶邊搖頭邊說道。

  “好了好了，我還沒什麽事，快去快去。”

  顧暮城緩緩站起來，遲疑的往門口走去，想了想，回眸說道。

  “您真的不去休息休息？”

  “快去快去！”

  顧暮城抬手摸了摸鼻子，一陣無奈。

  “好，那我一會回來，您先在這休息休息。”

  顧奶奶無聲的點了點頭，緩緩閉上眼睛，一隻手支著頭，另一隻手輕輕的按摩著太陽穴。

  顧暮城輕歎了一口氣，打開門往自己房間走去。

  邊走邊想著，真拿自家母親沒辦法…他這個倔啊，絕對遺傳的她。

  他一心隻想著快點去房間拿，沒有看到躲在盆栽後麵的李媽。

  李媽看到他走遠了，走到門口，握著門把手，頓了頓。

  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揚起笑容，緩緩的推門走進去。

  剛才他們的談話，她全都聽到了。

  既然她的小姐想保護她，不讓她太難過。

  那她便裝作不難過的模樣。

  顧奶奶聽到門上金屬轉動的聲音，以為顧暮城回來了。

  保持原有的姿態沒動，眼睛也沒睜開，她此刻的頭有些抽痛。

  “這麽快就回來了，你莫不是敷衍我吧？”

  李媽眼睛一酸，連忙抬手捂住臉，緩了緩，走到她身後，輕輕的給她按摩著頭部。

  顧奶奶輕輕的笑著說道。

  “城兒，什麽時候你的手法這麽嫻熟啊，是不是和你李媽偷師了？你這手法快趕上她了。”

  顧奶奶等了一陣子，沒聽到他回話，疑惑的睜開眼回眸看。

  看到李媽，不由得渾身一震，她清了清喉嚨，故作輕鬆道。

  “花枝啊，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我還以為是城兒呢，我就說嘛，他這孩子啊，一向沒有耐心，怎麽突然按摩的如此嫻熟。”

  李媽沒有說話，隻努力保持著嘴角上揚。

  “花枝啊，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不是要去忙嗎，你去吧，我無妨的。一會城兒就過來了。”

  李媽頓了頓，近乎無聲道。

  “小姐，我聽到了。”

  顧奶奶一頓，腦子猛地有些轉不過來，震驚的看著她。

  “我都聽到了，您和暮城少爺的談話，我都聽到了。”

  顧奶奶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說什麽，隻能低下了頭。

  她跟了她啊小姐一輩子，她不知道該以何種姿態麵對這件事。

  但是，她的所有前提都是她的小姐開心啊。

  李媽緩緩繼續道。

  “小姐，您應該告訴我的，我都聽到了，我會聽您的，好好生活，不放棄自己，可是……您真的～真的……”

  “這是真的，花枝，一直沒告訴你，是怕你受不了這個刺激，你能想開便是最好了。”

  顧奶奶優雅的臉上帶著笑容，語氣說不出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