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不出去，在這守著您就行了，我也不想出去。”

  李媽的眼睛裏散發著急切，強烈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顧奶奶看了她一眼，蒼老疲倦的雙眸裏寫滿了無奈。

  輕輕揉了揉太陽穴，低聲道。

  “花枝啊，你啊，也一大把年紀了，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到處去走走看看。放鬆一下，多好啊，不要一直圍著我轉，知道嘛？”

  顧奶奶一心想著讓她出去走走，看看，放鬆一下。

  她的心髒不好，這麽多年一直有這個癆"病。

  她怕刺激到花枝啊……

  起碼等到她走了之後，讓他們挑個時日再告訴花枝，這樣的安排啊，或許才是最好的。

  李媽依舊堅持的搖了搖頭。

  “小姐，我這麽多年，習慣了圍著您轉，突然不讓我圍著您轉了，我怎麽習慣啊。小姐，你是不是嫌我這老婆子煩了？”

  李媽糙曠的嗓音帶著說不出的落魄。

  顧奶奶聞言，輕歎了一口氣。

  “好好好，不出去就不出去，瞎想什麽呢，我怎麽會嫌你煩呢，這麽多年，我也離不開你。”

  輕輕的放下手中的針線活，伸手拉過李媽的手緊緊的握著。

  輕歎道。

  “花枝啊，還記得當初我嫁給老頭子的時候，我爹和我娘說幫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你跟他們說什麽嗎？”

  李媽抬起頭，緊緊的看著自家小姐。

  張了張嘴，一時有點失聲，混濁的雙眼裏帶著詢問和不敢置信。

  顧奶奶似乎看出了她的疑問，輕輕點了點頭道。

  “你想的沒錯，那天我全都聽到了，你對他們說，我是你全部的支柱，少了我，都不知道怎麽過下去了。還說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替他們好好照顧我。”

  顧奶奶頓了頓，繼續道。

  “從那天起，我就在心裏暗暗的發誓，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妹妹，我必定待你親如姐妹。”

  李媽的鼻頭一酸，眼眶頓時紅了，嘴角微微顫抖，心裏說不出的暖。

  她搖了搖頭，顫抖的說。

  “小姐，您一直是待我最好的人，一直是。”

  不等她說完，顧奶奶便緩步站起來，抱住了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謝謝你，花枝，這麽多年，一直沒對你說過謝謝，幸虧有了你，這麽多年，我從未孤單過。一刻也沒有過。你陪在我身旁，爹娘都走了，我也覺得身邊還有你了解我的全部，我很欣慰，謝謝你。”

  李媽顫抖的手緩緩抱住了顧奶奶，搖了搖頭，眼淚劃過布滿皺紋的臉。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答應過老爺夫人，我會一直陪著您。”

  顧奶奶的眼眶也紅了，張了張嘴，沒有開口。

  在心裏暗暗想著，花枝，她走了，她可怎麽辦啊。

  這麽多年，她一直把花枝當成親人，花枝何嚐不是呢。

  她真的很怕，如果她走了…花枝會受不了，隨著她一起去。

  她暗暗的跟她說這麽多，無非就是跟她告別和讓她以後要好好生活。

  手裏抱的越發緊了。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離開他們，她還有那麽多的東西沒做。

  還沒有看到她的城兒結婚生子，她的傾兒還沒有找到陪伴她的人。

  她的吱吱還沒有長大成人，她的老頭子她還沒有做到同他走到盡頭的承諾。

  還有，她的花枝…她還沒有好好感謝過她，還沒有讓她學會愛自己。

  她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她真的怕她受不了……

  可是，生老病死，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縱然有再多的不舍，她能怎麽辦呢……

  她隻能盡自己所有的努力，在這段最後的時光裏，把他們喜歡的東西一一記錄下來。

  把不能陪伴他們的遺憾，盡力彌補。

  對於花枝，她一直覺得是虧欠的，這大半輩子啊，她的花枝活的太過規矩。

  無論他們怎麽勸，她都深諳刻在骨子裏的規矩，不逾越一步。

  她懂她，也沒有強求～可是在這最後的時日裏，她隻能用這種方式和她告別了。

  顧奶奶想到這裏，淚珠輕輕劃過寫滿歲月優雅的臉。

  心裏痛到有一絲絲的窒"息感。

  李媽感覺到頸窩處濕潤了，不由得抽身出來。

  看到她一向優雅的小姐，此刻淚流滿麵的模樣，手忙腳亂的給她擦了擦淚珠。

  “小姐～你別哭啊，別哭。”

  嗓音裏帶著不自覺的慌亂和心疼。

  顧奶奶拉住她的手，輕輕笑了笑，優雅的麵容上帶著不易察覺的不舍。

  “沒事，我沒事，花枝，就是一時太感慨了。”

  顧奶奶看著她重新揚起的笑容，心裏突然一陣壓製不住的酸澀。

  連忙垂眸單手掩住額頭，接過她遞過來的手帕，輕聲說。

  “花枝，去開開窗戶透透氣吧，有點憋得慌。”

  李媽沒多想，點了點頭轉身便往陽台那邊走。

  顧奶奶的眼淚如泉湧，一時有點喘不上來氣，怕發出聲音，用手帕捂住嘴，薄弱的身軀顫抖著。

  她真的不想離開他們……

  “小姐，這樣可以嗎？”

  顧奶奶連忙擦了擦眼淚，清了清喉嚨，緩了緩道。

  “在打開一點吧。”

  說完，她輕輕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揚起若無其事的笑容。

  “小姐啊，您也不要經常吹風，這麽多年了，還是習慣吹風，可要注意身體啊。”

  “知道了，你啊，這麽多年，還是這麽囉嗦。”

  顧奶奶衝著她笑了笑，搖了搖頭。

  “您啊，任性慣了，我啊，可要替老爺夫人好好的管著您。”

  顧奶奶笑了笑，應和道。

  “好好好，都隨你，花枝啊，你去看看，暮城回來了嗎。”

  李媽點了點頭，笑容滿麵道。

  “好，那您眼睛太累了，就休息一會在做，有的是時間，別太累了。”

  顧奶奶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看著她出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被沉重替代，她重新坐到原處。

  拿起針線，一針一針的細細繡著。

  她沒有時間了…她知道，她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怕來不及啊。

  李媽出去之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

  自家小姐她跟在她身邊這麽多年，對她比了解自己都多。

  她從來沒有這麽悲傷緬懷過，她一直說，人啊，要往前看。

  所以她每天都十分的開心，遇到什麽事，都不會給人傳遞任何的負能量。

  可是今天，她有點奇怪，不，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