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政，你不是想耍我吧？”張明遠的聲音充滿懷疑，“我警告你，你如果敢耍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說了會把她還給你就一定會把她還給你。”汪政的聲音不是很客氣，“你想讓你女兒安全，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

  說完，汪政煩躁的掛斷電話，從床上坐起身。

  不行，他不能再這麽消沉下去了，哪怕事情的真相真的如母親所說，他也要麵對。

  起身走出臥室，汪政下樓走向父親的臥室，行動之前，他想先確定事實的真相。

  父親的臥室搬到了一樓，確切的說，這不是父親的臥室，更像是一間治療室，房間中配備完善的醫療設備。

  ……當年那個人生病以後拒絕入院治療，就從二樓主臥搬到了這裏居住，這裏漸漸變成了她的病房，而她也就是在這間房間中離開人世的。

  自從她去世以後，這間房間就被塵封，想不到現在父親終於也從主臥搬到了這間房間。

  曾經汪政以為父親塵封這個房間是出於對那人的恨，昨天聽完母親的話，他卻有些猶疑了，或李父親恰恰不是出於恨。

  輕輕敲門，汪政推門而入，熟悉的房間，每次進入都會勾起他一些熟悉的回憶。

  這是一件套房，外間小休息室，有床和沙發，是留給醫務人員和照嶽病人起居的傭人的。

  裏間是臥室，配備各種醫療設備，正因有這些完善的設施，加上聘用了家庭醫生，汪政才會同意父親的要求，將他接回家養病。

  休息室裏亮著昏暗的燈，隨著開門關門的聲音，躺在床上的一個身影動了一下，大概是發現了汪政，猛地站起身，“二少爺！”

  汪政打量了一下這個人，是一個傭人，大概是晚上陪護父親的。

  “嗯。”按理，陪護父親的人是不該睡覺的，不過汪政一向對待傭人比較寬和，倒也沒有說他什麽，隻是問道，“你是夜間陪護？你們一共幾個人輪班？”

  “我們……四個人。”那人低下頭，似乎有些心虛。

  汪政點點頭，“老爺情況不是很穩定，你們多用心。”

  他在禦下方麵一向不是很嚴厲，覺得點到為止就好。

  “是，二少爺，我知道了。”傭人答應，頭垂的更低。

  汪政卻沒有從他語氣中聽出什麽抱歉或擔心的意思，他不由在心裏暗歎一聲，傭人的態度，大概跟母親有關吧？

  想想，父親病了，大哥搬走了，自己總是不在家，母親作為女主人，確實恨父親的，可想而知傭人對父親會是什麽態度了……

  “如果你不願意陪護我父親，可以跟我說。”汪政覺得還是要表明一下態度，“我可以換人，調你去別的地方也可以。”

  “二少爺……”傭人抬頭看汪政，眼中終於露出一點擔心的光。

  不等他說出什麽，裏間忽然傳來“啪”的一聲響。

  汪政臉色一邊，立刻走進裏間。

  裏間同樣亮著昏暗的燈光，汪政進入房間以後，發現父親汪俊生正坐在床上，向著床頭櫃的方向費力的伸出手。

  櫃子旁邊，一個水杯掉在地上，摔破了，水灑了一地。

  “爸。”汪政立刻走向父親。

  “水……”汪俊生看到兒子，艱難的開口。

  汪政來到汪俊生身側，先是扶他坐好，然後才說道，“你等著，我馬上去給你倒水。”

  說完他去休息室給父親倒水。

  端著水杯回到裏間臥室，傭人已經將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好了。

  汪政麵色有些不悅，卻也沒有當著父親的麵發火，隻是對那個傭人說道，“這裏我來照嶽，你去吧。”

  傭人心裏忐忑，卻也沒有多說什麽，點頭離開。

  汪政走到父親床邊，扶著他給他喂水，汪俊生喝了幾口，側頭，意思是喝好了。

  隨手放下水杯，汪政扶著父親躺好，這才在他床邊坐下開口，“爸，你要喝水，可以叫人啊，傭人就在外麵。”

  “我、自己行，沒事、不用伺候！”汪俊生聲音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含含糊糊吐字不清，隻是說話還有些困難，時斷時續。

  看著父親滿臉固執的神色，汪政不由歎氣。

  “爸，你是不是不喜歡這些傭人，要不我明天給你換一批人？”他擔心是傭人照嶽不周，父親才會什麽都想自己來。

  “我不用伺候！不是說了！”汪俊生聲音有些惱火。

  看著父親倔強的樣子，汪政沒有繼續，隻拍拍他的手，“嗯，我知道了，爸，你休息吧。”

  汪俊生似乎對他的態度很滿意，意識漸漸變得有些朦朧。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睜眼看兒子，問道，“你來，什麽事？”

  “沒事。”看著父親有些渾濁的眼神，汪政根本沒有辦法問出心中的疑惑，隻安慰的說道，“我就是擔心你，所以來看看，爸，你睡吧，你睡著了我就走。”

  “嗯……”汪俊生像是放心了，含糊的應了一聲，很快閉上眼睛。

  見父親就這麽睡著了，汪政在父親身旁陪他坐了一會兒。

  他說著伸出手，像是想摸摸汪政的臉。

  汪政掩飾的握住父親那隻手，淡笑道，“爸，我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交。”

  他不敢跟父親說自己出車禍，怕他擔心。

  汪俊生聞言蹙起眉頭，表情似乎十分不悅，緊緊盯著兒子。

  “爸。”汪政以為父親是擔心自己，趕緊說道，“我真的沒事，你別擔心。”

  “嗯……”汪俊生發出重重一聲，聽著像是十分生氣，接著說道，“你不用解釋了，是不是那個女人又沒好好照嶽你？”

  “爸……”

  汪政聞言有些愣愣的看著父親，整個人有些懵了。

  “哼。”汪俊生還在生氣，語氣滿滿的怨憤，“我就知道！她這個女人，一向就隻會裝大度裝賢惠！她根本就不想讓你進汪家，卻為了好名聲接受你，現在又來欺負你！”

  汪政表情依舊愣怔，卻終於有些看懂了，父親……似乎是糊塗了，把眼前的一切跟過去弄混了。

  “阿政，你別怕，有爸給你撐腰，你等著，等我收拾她！”汪俊生恨恨的說道。

  “爸！”汪政明知道父親糊塗了，卻沒有辦法不替那個人辯護，“不是，沒有……爸，你誤會了，母親她對我很好……”

  “她才不是你的母親！”汪俊生厲聲打斷汪政的話，“她要是對你好，你怎麽可能受傷！”

  汪政默默看著父親，恍惚間思緒飄回十幾年前，那個早上，他從睡夢中醒來，聽到的就是父親對她說，“如果你真的對他好，他怎麽會生病！”

  莫名的，汪政感到心中一陣刺痛。

  當年他不敢替她解釋，今天他卻很想替她解釋。

  “爸，你真的誤會了，母親她對我很好，真的很好……”

  “她才不是你的母親！”汪俊生固執的低吼，“她也不是我的妻子，阿政你還小，你根本就不懂！她養不熟的！十年啊……她養不熟的！”

  汪政愣住了，看著父親，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聲音。

  “我告訴你阿政，世界上沒有比她更冷酷的女人了，十年啊，我對她好了十年，她卻從來沒有接納過我一天！哼，居然說對我死心？她根本從來就沒有對我用過心！”

  “爸……”汪政看著父親，唇角忍不住顫抖。

  本來已經不想問的，想不到真相就這樣猝不及防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爸。”竭力忍下心中的酸澀，汪政握住父親的手，“母親她對我很好，她對你也不冷，她隻是心裏難過……”

  “哼。”汪俊生一聲冷嗤，“你怎麽這麽傻？這麽善良？”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虛空，仿佛自言自語一樣說道，“你對對誰都那麽好，你誰都信，你這樣的性格，沒有我你怎麽辦？”

  “爸，你別擔心，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會有事的。”汪政以為父親是擔心自己，努力安慰他。

  誰知汪俊生卻接著說道，“你說，你對誰都那麽善良，你怎麽就對我狠心？你怎麽就對我的兒子狠心？啊？”

  汪政一愣，直到這時才發現父親居然把自己當成了別人……

  “就算，就算我當年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可十年，我小心翼翼嗬護了你十年，還不夠嗎？你怎麽就不能接受我呢？怎麽就不能接受我的兒子？”

  汪政聽著父親的話，聽著最殘酷的真相，整個人如遭雷擊。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已經丟下那個女人了，我甚至想丟下阿政，可阿政他……他那麽小，那麽天真善良，我真的丟不下他啊，難道……你不覺得阿政像你嗎？向陽他像我，阿政才像你。”

  汪政瞬間瞪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腦中轟然作響。

  父親竟然覺得自己像母親，覺得大哥像他？

  這麽多年，父親一向偏愛自己，難道是因為覺得自己像母親？

  “爸！”汪政不敢聽下去了，來的時候他想麵對真相，可真相卻讓他心如刀絞，“爸，我是阿政。”

  他俯身看向父親，想讓他看清自己。

  汪俊生卻早已閉上雙眼，痛苦的低喃，“為什麽，為什麽不肯見我，到死都不肯見我，你怎麽可以那麽狠……”

  “爸！”汪政見父親痛苦的如同夢魘一般，忍不住伸手輕推父親，“爸，你看看我，我是阿政！爸！”

  汪俊生似乎終於聽到兒子的呼聲，緩緩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