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然離
作者:錦家老九      更新:2020-12-28 15:49      字數:4607
  翌日。

  司南城。

  司徒姝然比百裏硯早起了一刻鍾,但她沒有立即起身,而是躺在床上。

  回憶昏迷的這些日子。

  前幾日,她還聽到了他們說的話。

  她忘了是什麽內容了,頭劇烈的疼著。

  仿佛她忘記了,是不該。

  “嘶。”

  她這一聲,身旁的百裏硯也醒了,他聲音略微沙啞的問道

  “怎麽了?”

  司徒姝然搖頭

  “沒事,隻是在想一些事情,既然你醒了,我先去洗漱更衣了。”

  百裏硯點頭,閉著眼睛賴了會床,而後才醒來。

  他揉了揉眼睛,看著身旁空落的床,方才意識到。

  她真的醒了,昨晚不是在做夢。

  正廳裏,司徒姝然身著淺粉色的衫裙,坐在餐桌旁,等著百裏硯的到來。

  百裏硯進門後看見她穿的如此單薄不悅的皺了皺眉

  “怎的穿如此單薄。”

  司徒姝然抬眸,看著他微愣,而後道

  “我拿了湯婆子在手上,嫌熱我給蓮微了。”

  百裏硯坐在她身邊點頭

  “下次穿多點。”

  而後,兩人便沉默的用完早膳,百裏硯去書房處理公務,司徒姝然則去到了花園內,雖然不可以走很久,但是透透氣也是好的

  她深吸了兩口氣,昏迷這麽些日子,今日陽光正好,出來走走,她伸手摘了朵小花,感覺很鮮活。

  她逛了有一會,忽然覺得有些冷了,便對身後的蓮微道

  “蓮微,將我的鬥篷拿來。”

  “諾。”

  她走到了亭子裏等蓮微,看著麵前的廊道,走過的侍女和侍衛對著她行禮,又陌生又熟悉。

  她感覺,這一覺醒來,心境變了許多。

  從前的自己總是端著大康長公主的架子,和城主府的下人們混不到一起,從前察覺自己有些心悅百裏硯時,也是自己藏在心底,至多至多,用的方法,卻是差點將他的命給害的。

  如今她想,大康長公主,也不過隻是一個虛名而已。

  刁蠻任性,她已經不可以了。

  當街去將百裏硯威脅回府,也不能夠在做了。

  她要做司南城百姓心中的好夫人,而不是一個刁蠻公主呀。

  “夫人,奴給你披上吧。”

  她轉頭,蓮微站在身旁的樣子,似是站了許久,她方才回過神來點頭

  “給我披上吧。”

  她將鬥篷給司徒姝然披上後,司徒姝然道

  “我想吃你做的甜湯了,你去給我做一碗可以嗎?”

  蓮微為難的看著司徒姝然

  “奴離開了夫人一人在這奴不放心。”

  司徒姝然走出小亭子對著蓮微道

  “我回屋內,你總是放心了吧。”

  蓮微為難的小臉立馬變成了笑臉,對她笑著行禮

  “奴看著夫人回房間,再去煮甜湯給夫人喝。”

  司徒姝然見她這副樣子也忍不住不笑,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呀你呀,行了,那就看著我回房間內。”

  “多謝夫人成全。”

  蓮微這個小丫頭,寸步不離的跟著她到了房間內,而後行禮退下去膳房內。

  她伸手敲了敲桌子。

  四短三長。

  影子顯出了模樣,站在身後對著她道

  “公主。”

  “佳寧有派遣你們嗎。”

  影子如實的道

  “回公主,郡主隻讓我們去封鎖了消息。”

  司徒姝然點頭,隨後伸手按著太陽穴。

  不知是剛剛吹了風還是什麽,頭竟然有些疼痛。

  “好,我需要你們派出一個人去北境,查一些事情。”

  “敢問公主是何事?”

  司徒姝然眼眸微眯,忍受著巨大的痛楚,努力回憶著在長安驛站裏,他提及的字眼

  “姝然,他體內的另一隻情蠱,是為了慕夢而種。”

  “慕夢啊,聽起來就很美好的名字。”

  “姐,她是前任巫祝,但是常年生活在北境,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能夠離開南疆的巫祝。”

  她雙手抱頭,努力的回想著趙渺渺當時,跟她講清她所得知的一切事情的時候。

  “去北境,查慕夢這個人。”

  “是。”

  她鬆開了按在太陽穴上的手,平複心情,冷靜的道

  “如果北境找不到,別做過多停留,就回到我身邊來。”

  “諾。”

  影子離開後,她站起身晃晃悠悠的倒在床上,笑的淒涼

  她的嘴裏反複的念叨著

  “慕夢……慕夢呀……為什麽你能夠住進他的心裏……為什麽呢,為什麽呢,為什麽,我不可以呢。”

  不久後,她閉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兩行淚水

  ——

  而書房內,侍衛正在稟報

  “城主,夫人喚了她的暗衛。”

  百裏硯將手上的文書批閱之後,緩緩的道

  “都討論了些什麽。”

  侍衛跪下後道

  “屬下該死,夫人的暗衛武功高強,屬下不得離得太近,隻隱約聽見調查和北境四字。”

  百裏硯手中的毛筆一抖,這張文書完全作廢,他眼眸中滿是涼薄之色,讓抬頭要觀察他神情的侍衛不由得發顫。

  過了不久後,他道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侍衛連忙站起身逃離此地,還貼心的帶上了門。

  門外,侍衛大喘著氣如同劫後餘生。

  門內,百裏硯冰冷的笑著,輕聲道

  “本以為你可以好好的,安分守己,姝然呀姝然,枉我費盡心思照顧你那麽久,想和你坦白所有的時候。

  嗬,你還要去打擾她。

  司徒姝然,你真的,很不乖啊。”

  手上那份文書,已是碎片的樣子,他站起身,往身後一揮,眼神中滿是暴戾,走出了書房。

  直徑走向司徒姝然的房間裏。

  蓮微剛剛服侍完司徒姝然喝完甜湯和藥,退出房間的時候,被百裏硯那要殺人的眼神給嚇到。

  “見過城主。”

  百裏硯聲音冰冷的道

  “全都下去。”

  室內,司徒姝然站在了矮榻前,伸手擺著棋盤。

  百裏硯走進來隻道

  “司徒姝然,我們談談。”

  司徒姝然握著白子的手微頓,而後將手中的白棋隨意放下,坐在了他的對麵,氣定神閑的道

  “好,談什麽。”

  百裏硯給自己倒了杯茶,是新進的碧螺春。

  他輕抿一口冷笑道

  “我來找你為何,你當是清清楚楚的啊。”

  司徒姝然笑著往前道

  “讓我猜猜,是不是,慕夢大巫祝的事情呢。”

  百裏硯將茶杯重重的摔在了桌上,司徒姝然走到矮榻旁坐下

  “百裏城主,我其實很討厭我皇兄那人,他說的什麽我都不聽不認同,但現在,我倒是覺得他說的一句話很對。

  我是大康的長公主,也是司南城的城主夫人,我有自己的尊嚴和底線,也要掌握些,自己的牌。”

  百裏硯輕笑不說話,司徒姝然頓了頓又道

  “我之前不懂事,給你下了蠱,這是我的錯。

  可我作為你的妻子,我難道沒有這個權力去調查,你心口的朱砂痣,另一隻情蠱的下蠱者是誰嗎?”

  百裏硯冰冷的道

  “誰都不能夠去打擾她,司徒姝然,你也說了,是作為我的妻子。

  若是我休妻呢。”

  司徒姝然錯愕的看著百裏硯,百裏硯重新拿了個杯子,慢悠悠的給自己倒茶,在等司徒姝然開口說話。

  “百裏硯,你不敢。”

  百裏硯無所謂的道

  “我為何不敢。”

  司徒姝然輕笑,站起身走到他坐的那張椅子旁邊

  “城主大人,這個時候與我鬧出矛盾,要休了我,那這局勢。

  等不到五年了。”

  百裏硯殘忍的笑著,將杯子放在桌上,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把匕首,抵上司徒姝然的脖頸處,輕聲道

  “姝然啊,我什麽都容許你去做,但你要去打擾她休息,那就對不起了。”

  他狠聲道

  “我可以將你禁足在這個地方五年,別妄想逃出去。你的暗衛我也會控製住,等到衍辰發動戰爭,我再把你推進戰場,然後,製造意外。

  說不定還可以成就一個,城主夫人為了城主舍身擋刀的佳話,你的姓名也會被記載司南城的史冊裏。

  這是多榮幸的事情,你說呢,姝然。”

  司徒姝然隻覺得後頸發涼,她前邊還在規劃未來。

  如今,她覺得,這個才是百裏硯的真麵目,隻因為她觸及了他的朱砂痣罷了。

  她輕笑,往匕首上施加重力

  “城主啊,你要你的大巫祝好好休息,可是她已經死了,死了你知道嗎?我隻是想知道,你們如此的愛著彼此,到底為什麽呢。

  百裏硯,你在懷念她不肯走出來的同時,也在消磨我對你的愛。

  我愛你,我認了。”

  她的脖頸出沁出血絲,她還在往他的方向靠近。

  百裏硯抵著她的力道輕了些許,他的眼眸中滿是冰冷,司徒姝然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的失落,隨後張揚的笑了起來

  “百裏硯,你認真的回答我一句話好不好?”

  百裏硯沒說話,依舊冰冷的看著她,司徒姝然停止了笑,伸手想撫上他的側臉,被他轉頭拒絕。

  她輕聲道

  “百裏硯,如果我出現的時間,和慕夢娘子出現的時間對調了,你會不會對我,從一而終呢。”

  百裏硯沒有猶豫的道

  “不會,你是你,丫頭是丫頭。

  你先出現和後出現,沒有區別,司徒姝然,如果你沒有擾了她的休息,我會與你相敬如賓過一輩子的。

  你若是先出現,我便等,等她的出現。”

  司徒姝然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

  她輸了。

  連同自己的尊嚴和驕傲一起輸了。

  她聲音有些哀傷的道

  “百裏硯,為什麽沒有這個可能呢,不是都說,來日方長嗎,五年,甚至後半輩子。

  怎麽就沒有可能了呢。”

  百裏硯歎息了一聲,隨後道

  “姝然啊,時間不對,身份不對,際遇不對。

  丫頭她和你,完全不一樣,我的心裏已經全是她了。”

  司徒姝然一直看著他,他的神情變化她沒有忽視掉任何一個。

  他在提起慕夢的時候,眼裏是溫柔,是希望的光。

  而不是看自己那冰冷冷的樣子。

  她輕笑,笑著笑著莫名流出了眼淚,帶著哭腔的道

  “百裏硯,我明白了,你要如何處置我,都可以。

  但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就一件,能答應我嗎。”

  百裏硯將匕首收回,她輕笑,看著百裏硯,繼續道

  “放逐我五年,五年後,司南城,我任你處置,是你說的製造假象也好,還是別的方式。”

  司徒姝然認真的道

  “我隻要五年,可以嗎。”

  百裏硯看著她的模樣,想起了慕夢。

  記憶裏,她笑著對自己說

  “阿硯,帶我去司南城看看好不好。”

  現實裏,他應了司徒姝然

  “好,五年後,司南城。”

  司徒姝然鬆了口氣,站起身,依舊笑著看百裏硯

  “百裏硯,我不可能否認的一件事就是,你在對的時間,闖進了我的心裏。

  不出意外,你在我心裏等同於慕夢在你心中的位置。”

  百裏硯眸光幽深的看著她,而後莫名的笑著離開。

  他離開後,司徒姝然跌坐在了地上,脖頸上的血跡慢慢的幹了,她放聲的哭著。

  唯一的女影子現身將她的傷口包紮起來,司徒姝然拉住了她的手,很是委屈的哭著

  “影子,我輸了。”

  影子拿出帕子替她擦著臉上的淚水

  “公主,沒事的。”

  司徒姝然靠在了她的懷裏道

  “我做錯了什麽呢。”

  “公主沒有做錯。”

  影子頓了頓,繼續道

  “公主隻是,在那個時間裏錯誤的把心房打開,讓一個冷情冷血的人住了進去。

  這樣,心髒永遠都暖不起來了。”

  司徒姝然止住了淚水,在影子的攙扶下站起了身,走到了櫃子旁,一言不發的收拾著衣物。

  收拾了有一會後,司徒姝然讓影子繼續收拾,自己則走到書案前,拿起了紙筆

  她寫了幾句話,裝在信封裏壓在了桌上。

  【我羨慕她,我會去到北境,去到西域,去到南疆,去我從未去過的地方。

  但我再也不會去打擾她。

  我輸了,連著尊嚴和驕傲一起輸了。】

  夜幕至。

  司南城門關的前一刻。

  一輛低調的馬車飛馳而過。

  那個對城主府侍衛說,出門逛逛的城主夫人,從這一天之後再也沒回來。

  城主也沒再派人去尋找,整個城主府封鎖住了消息

  城主夫人隻留下了一封信。

  和她最愛的小侍女蓮微。

  百裏硯沒有打開那封信,他知道,她走了還會回來的。

  隻是要等五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