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酒年的童年，算得上是她活了這麽久最快樂的時候，那時候，父母尚在，寧家權勢也在，她也不知道，自己隻是一枚棋子的事情。

  “那為何，你會得知呢、”

  秦燃疑惑的問道，寧酒年虛弱的笑了笑

  “季公子的那把傘，我把黑子交給了他，若沒有他那把傘和那番話，我撐不到到臥龍郡，至於什麽時候知道，那是寧老爺子告訴我的，他不是我的親爺爺，但是，那時候能依靠的隻有臥龍郡的寧家。

  他跟我說，要我替他算臥龍寧家一脈的運勢，他給我提供棲身之地……”

  那時，寧酒年懷裏抱著一把油紙傘，寧老爺子的審視目光，讓她非常的不自在

  “小丫頭，替我算出，臥龍寧家一脈的運勢，我贈你一處院子。”

  她疑惑道

  “我怎麽算。”

  “下棋，你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卦算棋。”

  “我是人。”

  寧老爺子轉身，很平靜的道

  “你錯了，你是棋子，小丫頭，答不答應在你。”

  “你最後算了，對嗎。”

  秦燃肯定的道，寧酒年點了點頭

  “然後，我就知道了，寄人籬下，要收起鋒芒，從那年開始，我每日鑽研棋術，身邊也隻有小芸陪著，秦燃，現在多了個端陽侯府，還有趙渺渺。”

  秦燃聽完她講述的童年，心裏莫名的抽痛了一下，他開口道

  “寧酒年，我會和你好好過的。”

  寧酒年搖頭，扯出了一個笑容

  “秦燃，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可憐我的，我隻是想，讓你了解我，打破你印象裏的那個寧酒年。

  沒有別的原因，隻是想讓你知道後，決定要不要和我繼續過。”

  秦燃笑著站起身，走到了她麵前

  “寧酒年，我秦家，隻有喪偶，沒有和離，和休棄這兩個選擇，你明白了嗎，前十五年，有五年，爹娘陪著你，以後，我陪著你。”

  寧酒年眼眸裏有一絲動容，她閉上眼睛，問他

  “那白月清呢。”

  秦燃眼裏閃過的錯愕，閉上眼的寧酒年看不見，寧酒年繼續道

  “你喜歡穿白衣，是不是因為，她也喜歡白衣，我觀察了很久，秦燃，你喜歡她，我沒有說錯吧。”

  秦燃掩蓋住了眼底的情緒，聲音幹澀的道

  “你沒說錯，我喜歡她，喜歡了三年，可她不喜歡我，我打算放棄了。”

  “是因為我嗎？”

  秦燃略微思考了一會道

  “不是，因為她眼裏心裏，全是我的好兄弟，我總不能因為喜歡，導致，兄弟反目吧，三年了，總該放下了。”

  寧酒年睜開眼，他已經走到了窗前，她從腰間掏出了枚白子

  “秦燃，你過來一下。”

  秦燃轉身，走過去將她身後的枕頭放下，扶著她躺下，打算上榻入眠

  寧酒年抓住了他的衣袖，眼神中帶著些許的忐忑

  “秦燃，你低頭，伸手。”

  他聞言照做，將另一邊他沒有抓住的手伸出，低下了頭，她伸出握著白色棋子的那邊手，手是冰冰涼涼的，觸碰到他的手心

  放下的東西也是冰冰涼涼的

  她很認真的道

  “秦燃，好好保管它，以後出事了，將它捏碎，你就得救了。”

  她心裏想的是，將它捏碎，她折半生壽命，但可換他，安然無恙。

  秦燃輕笑

  “好，我貼身收著，我剛剛以為，你要我哄你入眠。”

  寧酒年立刻鬆開了他的手，將被子拉起，小聲嘟囔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哪要這樣。”

  秦燃微微勾起嘴角，眼底盛滿笑意。

  不是小孩子，卻總愛跟小孩子那般鬧脾氣，仔細想想，還真的可愛。

  ——

  驛站內

  趙渺渺躡手躡腳的走到衍辰身後，對著百裏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伸出手悄悄的蓋在了衍辰的眼睛上

  而後將聲音變粗了道

  “猜猜我是誰呀。”

  衍辰將手上的魚竿放下，嘴角含著笑意，卻還是配合她

  “那我猜猜到底是誰呢，是不是我家渺渺啊。”

  趙渺渺將手拿開，跟變戲法似得又拿出了一支鑲嵌著血玉的步搖在他的眼前

  “看，好不好看。”

  衍辰輕笑，握住她的的手，將步搖拿在手中細細端詳了一會

  通體黃金，最末端鑲嵌著一塊血玉，墜下的流蘇上每條底端都掛著一顆血玉，當是貴人所贈了

  “好看。”

  百裏硯不出聲，靜靜的看著兩人，心生羨慕，轉過頭去，司徒姝然靜靜的看著他，見他回頭，她對自己微微的笑了一下，不知為何，心裏突然少了幾分羨慕之意，多了幾分滿足之意。

  趙渺渺和衍辰自是不知道這邊的動靜，她背過手，問道

  “你怎麽不問問我，這支步搖哪來的？”

  衍辰再次配合的道

  “那這支步搖哪來的？”

  趙渺渺笑著坐在他身邊

  “是鎮國大長公主所贈，剛剛路上碰見了。”

  衍辰微微點頭，倒是不意外，將這支步搖和她今日這身裝扮所配的話，有些不合適，他將步搖遞給了她，讓她放入匣子裏，站起身，一手拎著魚簍，一手握住她的手，拉她起身

  “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客棧吧。”

  趙渺渺點頭，對著司徒姝然道

  “我走啦。”

  不遠處的司徒姝然道

  “好，有機會再見。”

  衍辰則對百裏硯道

  “這次我贏了，我多了一條魚。”

  百裏硯則站起身笑著道

  “下次再比，定是我勝過你。”

  “那就下次再比看看就知道，到底你會不會勝過我了。”

  此次離別，來日依舊方長。

  司徒姝然望著兩人相握的手，有些莫名的感慨，而後想到了什麽似得轉身，將匣子裏的蠱，放入了水中，將水遞給了他

  “剛剛釣魚累了吧，喝點水。”

  百裏硯沒有任何的疑惑，接過了水就喝了下去司徒姝然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接過他喝空的杯子轉身離開

  “等等。”

  百裏硯叫道，她有些做壞事的心虛，轉過頭看著他

  “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讓你收拾行李，後日便要離開了。”

  司徒姝然放鬆了一會道

  “我知道，今日母後也這麽跟我說了。”

  他點頭，隨後轉身往其他地方去，司徒姝然見狀，趕忙走回自己的院落裏，拿出懷中的黑色匣子，將子蠱服了下去，嘴角帶著自嘲的意味

  她望著某處地方，一直笑著，笑到最後，竟是流了淚，暗處的影子見狀趕忙出來道

  “公主，因何而哭？”

  她伸手握著那唯一的女影子的手道

  “我沒哭，我隻是太高興了而已。”

  另一個影子有些不讚同的道

  “公主，蠱蟲也是一種藥，呆在身體裏久了，也是有危害的。”

  司徒姝然對著他搖頭

  “不怕，我不怕。”

  ——

  馬車上，趙渺渺似是想起了什麽，對著衍辰道

  “你給我的一對情蠱，我給姝然了。”

  衍辰握著她的手略微用了些力

  “她要給誰用。”

  趙渺渺道

  “當然是百裏硯了。”

  衍辰有些不敢相信的抬頭看著她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想必現在已經服下了吧。”

  衍辰心中暗道不好，麵上不露聲色，他事先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她，也不能夠怪她，他平靜的道

  “百裏硯體內有一隻母蠱，司徒姝然若是給他服子蠱，那便被母蠱吞噬，無其他作用，若是母蠱，百裏硯則有性命之危。”

  趙渺渺也沒料到會這樣，她立馬道

  “我們還是回去看看吧？”

  衍辰點頭，這次他們進出的很順利，隻是將幾個守門士兵迷暈了而已。

  “叩叩叩。”

  司徒姝然心下疑惑，她隨意用玉簪將頭發挽起，對著侍女道

  “蓮微，去開門。”

  “諾。”

  她也跟著去，沒想到進門的是去而複返的趙渺渺和衍辰，趙渺渺見她也不寒暄或者客氣幾句，直接道

  “你將情蠱給百裏硯服下沒有。”

  司徒姝然點頭，還有些不好意思

  “子蠱還是母蠱。”

  她想了想而後道

  “母蠱。”

  趙渺渺和衍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兩個字

  壞了。

  衍辰當機立斷的問道

  “百裏硯在哪？”

  “他的房間裏。”

  “帶我們去。”

  司徒姝然也不怠慢，帶著兩人前去，路上，她問道

  “這是有什麽事嗎？”

  趙渺渺不告訴她所有的真相，隻將她拉到一邊道

  “百裏硯服下情蠱母蠱，可有性命之憂，這事怪我，沒有了解清楚就把東西給你。”

  司徒姝然滿臉的不知所措，語氣中有些慌亂的道

  “這該怎麽辦”

  趙渺渺拍了拍她的肩膀

  “沒事的，不要怕。”

  司徒姝然是個聰明人，她恢複平靜後，再次問著趙渺渺

  “渺渺，為何會有性命之憂。”

  趙渺渺伸手揉著衣服袖子，臉上一派鎮定的道

  “就是，會有性命之憂。”

  司徒姝然眼神定定的看著她

  “佳寧，你每次騙我，都會揉衣服袖子。”

  趙渺渺的內心極具掙紮，一方麵又不想騙司徒姝然，一方麵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實情

  “佳寧，你把真相告訴我。”

  趙渺渺聽她如此說，便道

  “你先發誓，不會哭，不會生氣，不會難過。”

  司徒姝然一一應了她，還舉起了手發誓。

  “這下可以說了嗎。”

  趙渺渺道

  “他體內本就有一隻情蠱，也是母蠱，若是強行闖入另一隻母蠱，兩蠱相爭，他承受不住不說，若是蠱蟲躁動連南疆巫祝都無能為力。”

  司徒姝然有些錯愕，她跌坐在了地上，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他體內，本就有情蠱母蠱？”

  趙渺渺蹲下，伸手想將她扶起，她一把推開，站起身蹲在了石燈座旁

  “姝然，擁有他體內情蠱子蠱的姑娘，已經死了。”

  司徒姝然滿臉灰敗，抬眸無神的看著趙渺渺

  “佳寧，可是那是真心相愛服下的，不是嗎？”

  趙渺渺無法說不，她在路上，聽了衍辰將故事原委說清，那姑娘在故事裏，著實是個好姑娘，可惜，紅顏薄命。

  “姝然，可她死了。”

  司徒姝然喃喃道

  “難怪了，難怪了……”

  趙渺渺伸手，心疼的看著司徒姝然，聲音也小了幾分

  “姐，你體內也有蠱，我幫你化了。”

  司徒姝然沒有拒絕，任趙渺渺走到背後，伸手點穴，讓她服下藥丸，她用內力催化開，而後解穴，趙渺渺也試圖去抱她，可司徒姝然躲開了

  “佳寧，我該怎麽辦。”

  趙渺渺腦海中思索了許久，她也找不到辦法，此刻她隻能望著門，期望裏麵的結果，是好的。

  “姐，我們一起等。”

  她蹲在了離司徒姝然不遠的地方，看著她縮在石燈座下，小小的一團，心裏很是難過。

  但更多的是自責，自責自己沒有了解清楚。

  夜色已深，兩人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趙渺渺幹脆坐到了地上，司徒姝然也從蹲著變成了坐著

  她能看見，她通紅的眼眶。

  過了許久，衍辰終於出來，他看了眼兩人的姿勢，先去伸手拉了趙渺渺起身，想去將司徒姝然拉起身，趙渺渺攔住他搖了搖頭

  “她不讓人碰他。”

  衍辰看著趙渺渺的神情，心下了然幾分，料想她定是沒有瞞住司徒姝然。

  他歎了口氣，揉了揉趙渺渺的頭，對著趙渺渺道

  “不怪你。”

  趙渺渺問道

  “百裏城主如何了？”

  “我將他體內那隻還沒到體內深處的母蠱化開了，盤踞體內深處的母蠱我用藥引出了，畢竟子蠱死了之後，母蠱就不用找巫祝解決了，隻要是巫師都可以化開，但此後得好生將養三個月左右，不得隨意動用內力。”

  聞言，蹲了許久的司徒姝然，一口血忍不住的吐了出來，癱倒在一邊。

  趙渺渺壓不住心底的驚慌，立馬上前將人拉起，衍辰走過探了鼻息和脈搏後稍微鬆了口氣

  “隻是太過激動了而已。”

  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那是影子，他將司徒姝然從她手中接過

  “多謝世子妃，世子爺，屬下帶公主回屋休息。”

  “就放在百裏城主房裏，好照料。”

  影子看著趙渺渺，內心極具掙紮，但是趙渺渺說的沒錯，是好照料，讓衍辰這尊大佛兩頭跑，那得多大的麵兒啊。

  “是。”

  影子將司徒姝然放在了軟榻上，不知從何處又來了幾個不一樣的影子，拿了床被子，枕頭，換洗衣物。

  甚至連妝匣都拿來了。

  趙渺渺無奈的扶了扶額，這些影子，真的是，讓人該怎麽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