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裏克從小就知道，這世上很多人和物，都不講道理。

  龍島外的世界十分奇妙，出去過的黑龍叔叔們，都說外麵世界真精彩，能夠補全靈魂的色彩。

  皮埃裏克很奇怪，他們靈魂的色彩不就是他們本身的樣子嗎？完全不能理解叔叔們說的填補色彩，難道他們除了黑色還有其他顏色嗎？

  但當他看見叔叔們滿足的笑容時，似乎真有黑色除外的顏色附在他們靈魂上。

  他也想要在靈魂上附其他顏色。

  “那可不行！你得達到特殊條件才能出島。”

  什麽特殊條件呢？

  “等你娶了媳婦，你就可以自由出入龍島了。”

  那他現在就要娶媳婦！

  “哈哈哈，卡斐文大哥，你兒子想著娶媳婦呢！”

  為什麽要笑他？不是說了娶媳婦就能出島嗎？

  “皮埃裏克！去黑龍塚禁閉一個月！”

  哈？他犯了什麽錯？為什麽父親要懲罰他？老龍真不講理！

  “乖乖，怎麽不說話？陪我們這些老家夥說說話好不好，真是寂寞死了……”

  祖龍爺爺，為什麽父親要罰我？明明我沒做錯什麽！

  “嗬嗬嗬，你又說要出島了？”

  為什麽說出島就要受罰？比我小的龍不也出去了嗎？

  “因為他們達到條件了。”

  條件？就是娶媳婦的那個嗎？以前不許還情有可原，可是我已經成年幾百年了啊！

  “……你知道什麽是娶媳婦嗎？”

  不就是和妖精族的妖精一起生活嗎？

  “如果娶媳婦就是這麽簡單就好了！”

  難道不就是這麽簡單嗎？

  “你知道為什麽黑龍出去後要過了幾十年才回來嗎？”

  不知道，對哦，他們出去至少都要過了幾十年，最長一百年才會回來，為什麽呀？是不是外麵的生活太豐富了，他們都舍不得回來？

  “不，他們是在陪自己的妻子走完她們的一生。”

  唔，這個意思是……妖精的壽命都這麽短嗎？

  “是的喲，很少有物種能與我們的壽命相匹配。”

  我不懂，既然妖精的壽命這麽短，為什麽還要娶媳婦呢？或者為什麽不找更長壽的物種當妻子？龍和龍不行嗎？

  “不說我們黑龍全是雄性，你就看其他龍族夫妻，誰有孩子？”

  啊！沒有誒！

  “是啊，長壽又強大，這樣的物種要是繼續延續下去，還有其他物種的位置嗎？這是神給我們的限製。”

  就因為這個？那神可真不講理！

  “這話在龍島你可以說，但在別的地方你可別說。”

  知道了知道了，我除了龍島，也不被允許去別的地方！

  “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不許我出去。

  “好吧，說回剛剛的話題，黑龍陪完妻子的一生，有些精神出了問題。”

  啊？

  “最親愛的妻子逝世，黑龍的感情也隨著亡者死去，可是還有漫長的歲月，會在之後的歲月裏慢慢遺忘心愛的對方，怎麽想都很絕望。”

  既然能忘，就睡一覺忘了她不就好了？

  “這就是你還不能出去的原因。”

  等等，祖龍爺爺！這怎麽就是我不能出去的原因了？

  “因為你不懂感情。”

  可我說的是事實啊！不是有叔叔回來之後就睡了幾十年上百年，醒來後不是照樣又娶了妻子嗎？

  “可是他們真的忘了嗎？”

  難道沒忘嗎？他們臉上的笑容可不是假的！

  “所以說啊，你不懂。”

  ……我是不懂，祖龍爺爺，可是這和我出島沒衝突吧？我也能陪以後的妻子一輩子啊！

  “哎，禁閉時間到了，你回去吧！”

  這麽快就到了？

  “以後啊，希望不再看見你了。”

  為什……喂！喂！祖龍爺爺？這麽快就把門關上了？太不講理了吧？不來就不來，他還不想來呢！

  …

  父親，我想出島！

  “冷心冷肺的家夥，憑你？嗬，做夢！”

  哪有父親整天對兒子冷嘲熱諷的？你太不講理了吧？憑什麽啊？

  “就憑我是你爸！！”

  爸就了不起啊？我才不想有你這爸呢！臭老龍！

  “你！滾回來！”

  就不就不，略略略！

  “皮埃裏克！”

  啊，是麥基啊！

  “怎麽垂頭喪氣的？哦！一定是又被你爸罵了吧？你又提出想出島了？”

  是啊！你說那老頭子怎麽就不同意呢？

  “族長可能有他的安排吧？”

  他能有什麽安排？對了，聽說你還有兩個月就要出島了？真好呢～

  “……是這樣。”

  咦～你臉好像有點紅？我去！你怎麽做到在黑漆漆的臉上表現出紅色的？快教教我！

  “皮埃裏克！”

  我怎麽了嘛？喊這麽大聲做什麽？

  “……算了，我跟你這個棒槌說什麽！到時候氣的又是我自己！”

  你咋還罵人呢？

  “哦，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族長不讓你出島嗎？”

  嗯？什麽什麽？你知道原因？

  “你爸是族長，你的能力又是年輕一代最強的，下任族長肯定是你啦！聽長老說，當族長不能隨意出島。”

  竟然是這個原因？那我不當這族長了！

  “哎哎哎，你去哪？你回來！這不一定是真的啊！你回來！皮埃裏克——哎呀，氣死了！族長！長老！”

  ……

  記憶裏出了龍島，他被外麵的世界牢牢吸引，樂不思蜀，完全沒有想起自己的家鄉。

  皮埃裏克的父親也沒有來尋他，同族也沒有來找他，似乎對他出逃的行為默許了。

  外麵雖然好玩，但他很快失去了興趣。

  “真無聊呢！怎麽叔叔們的色彩我就沒有呢？”

  皮埃裏克仔細思考，突然恍然大悟，“一定是我沒媳婦的原因！”

  那要娶一個妻子嗎？去妖精族？

  不，皮埃裏克搖頭，妖精壽命太短了，而且又脆弱，肯定不能陪他好好玩。

  那找誰呢？

  一定要壽命長的，皮埃裏克摸了摸臉，又加上一條，還要漂亮的！

  “那你真找到了？”阿米莉亞扣了扣手指。

  「好像是找到了……吧？」

  “好像？”阿米莉亞哭笑不得，“你自己的妻子都不清楚嗎？”

  「那段記憶太模糊了，仿佛上了一把鎖，我一回想，就覺得撕心裂肺的疼。」

  “你就一把骨頭，哪來的心和肺？”阿米莉亞吐槽道。

  「哎，根據這種痛，我覺得我那段感情一定是虐戀！」皮埃裏克信誓旦旦地說。

  「痛裏麵還有難以言喻的怒火，說不定我和她一定被拆散了！」

  “怎麽又說到拆散了？”

  「因為我直覺告訴我，我的妻子並沒有嫁給我。」

  “……”突然槽多無口。

  沒嫁給你叫什麽妻子啊！

  “你怎麽不說這憤怒是她背叛了你呢？”阿米莉亞吐槽道。

  「不可能！就算我沒記憶，也知道她是一個講理的人。」

  “……”你開心就好！

  妻子是什麽呢？

  皮埃裏克原來沒想過，但是遇到了她，就覺得妻子的形象豐滿了起來。

  他不記得她長什麽樣子了，隻知道她長得很漂亮，還和他一樣是黑發，不怎麽說話，但笑容十分溫柔。

  和她一起，已經覺得無聊的世界，突然就精彩了。

  皮埃裏克歎息一聲。

  「我和她一定是被拆散的！」一想要回想過去，甜蜜與怒火澆燒著心肝脾肺腎。

  妻子怎麽可能是錯的呢？所以一切都怪拆散他們的外力！

  「要不是被人抓去了，我和她可能都生了幾個崽了！」

  阿米莉亞：……嘁！

  「誒？你說會不會是那些麵具人把我抓走了，所以我才和我媳婦分開的？」

  “我怎麽知道？”

  「一定是這樣，沒錯了，甜蜜是給媳婦的，怒火是因為麵具人分開了我和妻子！啊，可惡啊！」

  “那些麵具人，究竟是怎麽樣的？”阿米莉亞問道。

  皮埃裏克想著想著，突然抱緊自己的頭骨。

  「不，不要！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嘖！

  阿米莉亞皺眉，一把捏住右小指，“安靜！”

  好半天，亂動的小指安靜下來。

  「對不起，我每次想起害我的人都會這樣，想不起更多關於他們的信息，還會失去理智。」

  皮埃裏克聲音悶悶的。

  “不怪你。”

  「其實……」

  “嗯？”

  「我覺得我並沒有特別想念我的妻子。」皮埃裏克語氣有些愧疚。

  「感染魔氣後，為數不多的清醒日子，我都是在想念龍島，幾乎沒有想起過她。」

  「要不是你和我聊天，我都快把她忘了。」

  「我父親不讓我出來是對的。」

  「祖龍爺爺也是對的。」

  「我這樣的龍，怎麽配擁有感情？」

  “我吸收你的時候，你對我是什麽感情？”阿米莉亞突然問。

  「沒什麽感情，就覺得自己解脫了。」

  “沒有怨恨？”

  「要是有，我就不會認你為主了。」

  “你認我為主不就是因為我答應你送你回家嗎？”

  「嘿嘿。」

  “我知道了。”阿米莉亞敲了敲手心。

  「？」

  “你爸說的沒錯，你確實冷心冷肺。”

  「你怎麽突然罵龍呢？」

  “不過，你已經學會了思念，不是嗎？”

  皮埃裏克一愣，趴著捂住自己的頭骨。

  “你做什麽？”阿米莉亞盯著自己的右小指。

  「你管我做什麽！」

  “嘿，這是你對主人的態度嗎？還講不講理了？”

  「不講，我就是不講理！」

  “……”幼稚！阿米莉亞無語。

  “若伊，你在哪？我們要走了！”

  聲音從森林一頭傳到另一頭。

  “來了來了！”

  皮埃裏克捂著頭骨，突然就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記憶。

  記憶裏的老龍還沒那麽老，但態度卻有些瘋癲。

  “你媽死了！你就一點都不傷心嗎？”

  那時候他是怎麽回答的來著？哦，他說：“不傷心啊！”

  他根本不理解新晉鰥夫的悲傷和痛苦，也不理解為什麽父親會給他一巴掌，更不理解為什麽父親又要把跑出去的他找回來，一邊抱著他一邊哭。

  有什麽好哭的？隻是受父親的情緒感染，他覺得眼睛也有些酸了。

  一定是生病了！那時候他這麽想的。

  才不是生病呢！

  皮埃裏克空空的眼眶冒出兩團冥火，那明明是思念！

  思念他那早逝的母親。

  這麽看來，對父親說著沒心沒肺的話的他，才是不講道理的龍。

  隻是，他現在才懂，所幸，他如今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