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終歸沉寂
作者:襪子配皮鞋      更新:2021-04-18 15:40      字數:4389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荒山野嶺,人跡罕至的地方,竟有一個如此龐大的洞窟,而且,這洞還是人工挖掘出來的,如果是自然岩石垮塌下陷,斷麵不可以這般整齊光滑。

  等到地麵不再震動,也無落石,謝予遲才緩緩放開了鬱燁。

  鬱燁從謝予遲懷中抬起頭,神色有些慌亂。

  “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對上懷中人氤氳著擔憂之色,謝予遲微微愣住,笑意自嘴角漣漪散開。

  “放心,我沒事。”

  似乎察覺到了自己表情有些不妥,鬱燁立馬脫出謝予遲懷中,強裝鎮定:“多謝。”

  沒等謝予遲回答,鬱燁上前幾步,對躲開的幾人問道:“諸位都沒事吧?”

  得到回應,鬱燁緊接著就率先走近了那洞口,書歌忙來到鬱燁身邊:“公主,你有沒有事?”

  書歌臉色慌亂,後悔莫及,方才沒有來得及保護鬱燁。

  “無事。”

  說完,鬱燁望了一眼漆黑的洞口,對身側的書歌道:“對弄個火把來。”

  “是!”

  其他人沒有什麽大礙,便也向鬱燁靠攏,書歌則十分利索地紮成了一個火把,在地上的火堆引燃,隨後送到鬱燁手中。

  鬱燁舉著火把,側過頭看見神色凝重的廖雲淮,挪揄開口:“怎麽,到了這個時候,廖大人打退堂鼓了?”

  廖雲淮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臣隻是在想,先生用生命作為代價才換回的國銀糧餉,到底值不值得。”

  “哦?”鬱燁的眼亮晶晶的,似乎對他的話十分感興趣。

  可還沒給鬱燁機會問話,廖雲淮就繼續接著說道:“不管如何,臣會請旨求陛下將這批糧響重新運回嶺南,以作災民重建而用。”

  鬱燁努了努嘴,把聲音放低:“同歸於盡,確實不值。”

  鬱懷瑾同謝予遲也分別手持一個火把,走在鬱燁身後,幾人進入洞裏,以火把照明,這才看清洞裏的情況。

  正如鬱燁他們所想,首先撞進人眼睛的,便是幾箱十分突兀的大紅木箱,這箱口似乎還餘留著些白紙封條的碎屑。

  戾風先幾步前,蹲下身用劍輕易地將箱鎖打開,隨後掀開了蓋子,金燦燦的滿箱金塊在昏黃的火光下閃著光澤。

  已經預想到其它箱子裏是什麽,鬱燁便沒有打開那幾個的興趣,則是舉著火把朝四周巡看。

  這周圍的岩壁分布著特意被挖出來的一個個空格,好像家中擺放物件的木架一般,上頭每個石格都擺著幾樣價值不菲的瓷器古玩,鬱燁淡淡地掃過一眼,皺了皺眉,視線又停在了最裏頭地上堆放的麻袋上。

  她走進麻袋,先是伸手抹了抹表麵,接著便拔下頭上的銀簪,用尖端化出了一個口。

  顆顆晶瑩剔透又十分飽滿的米漏了出來,連綿不絕地落在地上,鬱燁眼神暗了暗,接著劃向下一個麻袋,這次她發現的東西,更讓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隻見那袋裏裝滿了盡百把散著寒光的刀刃,看那鋒利程度,應是剛鍛造出來不久的刀。

  鬱燁臉色恢複無常,隨即站起身來,冷冷道:“瑾王殿下,這些東西就交給你處置了。”

  聞聲而來的鬱懷瑾也看見了那些武器刀刃,驚疑之餘,臉上便立刻愁雲滿布。

  朝外頭喚來廖雲淮,鬱懷瑾給他指示那麻袋的位置,便開始談話,語氣間壓抑非常。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猝不及防,鬱燁原以為這裏頭隻有糧食財物而已,沒想到,還藏了這麽大個驚喜,她諷刺一笑。

  據她所知,陳端那夫人雖與戚貴妃沾親,但他卻沒有歸於任何一黨的表示,陳端清醒,沒有把陳家押入這場博弈的打算,崔誌平也似乎沒有參與黨爭的想法,更確切來說,用牆頭草兩邊討好來形容他最好。

  那這些東西到底是誰的,值得讓人細究,隻不過讓誰查,怎麽查,就跟自己挨不上邊了。

  “晚晚。”

  聽見身後有人喚自己,鬱燁轉過身,入眼便是捧著一個黑色瓷壇的謝予遲朝她走來。

  但是謝予遲並沒有把那黑瓷壇交給她,而是遞給了她一封信。

  “這是什麽?”鬱燁暗暗已經預料到了什麽。

  謝予遲看向手裏的黑壇,複而抬頭,緩緩開口:“這應當是杜相國的骨灰,至於信,我是在壇下找到的。”

  草草在那信封上掃過一眼,鬱燁便心下了然。

  她凝望骨灰壇許久,驀然輕笑,隨即接過了信,眼中似有淚光一閃而過。

  “老狐狸終究還是淪落到讓我替他收屍的地步。”

  “晚晚,那杜相國的骨灰,是否要送回杜府?”望著微微失神的鬱燁,謝予遲輕聲詢問。

  他還記得鬱燁同他說過,杜相國是希望自己的骨灰灑進護城河的。

  “送是肯定要送的。”鬱燁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然後淡然地將信收進懷中,雙眸微抬:“一部分灑進河裏,算是圓了他的遺願,另一部分則送回相府,給杜夫人留個念想。”

  廖雲淮同鬱懷瑾走向鬱燁之時,立刻瞥見了謝予遲手中的骨灰壇。

  “這……這是……先生的?”廖雲淮眼圈紅紅,艱難地吐出話來。

  “將你先生抱好了。”謝予遲明顯見到鬱燁表情不對,便一把將骨灰壇塞進廖雲淮懷中,隨後拉過鬱燁,朝著外頭走去。

  此時的鬱燁如失了魂一般,任由謝予遲將她拉走,全然已沒了平日的尖刻態度。

  兩人走了許久,來到一棵粗壯繁茂的樹下,此刻他們離開洞口已經好一段距離,察覺後頭的人似有掙動之意,謝予遲才轉過身,將人攬進懷裏,緊緊抱個滿懷。

  但是沒有想到,鬱燁竟然一把推開了謝予遲,眼睛裏水光流轉,語氣倒是十分生硬。“想我鬱燁已至桃李之歲,怎會在人跟前哭鼻子?”

  可話音剛落,兩行清淚便不斷自鬱燁眼角落下,沒有哽咽,也沒有抽泣,隻是淚珠跟洪水決堤般止不住地往下淌。

  既別扭又強硬,謝予遲是拿她沒法了,但見她這幅模樣又著實心疼,於是微歎一聲,重新將人擁進懷裏,接著,他筆直修長的手撫上鬱燁的頭,安撫似的順了順她的發。

  “嗯,我知道,晚晚沒有哭鼻子,隻是眼裏落了沙子而已。”

  這句話成功讓鬱燁破了功,她所幸什麽都不管,就閉上眼靠著環抱自己的人,朝他胸前的衣物蹭著淚水。

  信不是杜靖倫留給他的,憑字跡來看,鬱燁猜測那是趙清揚寫的。

  行書如公文一般,簡單直接,列舉了在她離開師門後,杜靖倫默默為她做過的事。

  鬱燁每次定下婚約,寫禮單的活兒總是被杜靖倫攬下,一再確認無誤後,又在後頭添上自己給她攢下的嫁妝,杜靖倫無兒無女,卻像個老父親一般將鬱燁的婚服看了又看。

  受到彈劾奏折,若是瞥見裏頭內容涉及鬱燁,那觀察定是仔細非常,他能給鬱燁甩臉色出聲批駁,但絕不允許旁人在朝堂上議論她一句。

  若是鬱燁又設計謀害了誰,杜靖倫首先便會擔心對方能否威脅她的安全,其次是憂心她會不會被發現,最後才會氣她犯錯。

  趙清揚解釋,杜靖倫在彌留之際提到鬱燁,語氣間隻剩下懊悔自責,他曾言:“兩年前未能救她,這麽多年也未能調查清楚她母後的案子,實在有愧,不願來往,實則多是無顏麵對。”

  最後趙清揚才以自己的口吻替杜靖倫轉述了未能親自說出的話。

  “花開不並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鬱燁沒有想到,杜靖倫早就認同了她。

  鬱燁流淚一直都未出聲,謝予遲還在擔心,她要是這麽哭下去,眼睛紅腫一定會疼,所以他試探性地退開,觀察鬱燁的模樣。

  他倒是小瞧了鬱燁的恢複速度,如今看來,鬱燁似乎早已止了淚,除了眼圈附近微微紅腫以外,竟是同平日無異。

  若不是自己胸前濕了一大片,謝予遲都要懷疑鬱燁到底哭沒哭過。

  “好了,我已無大礙,回去吧。”鬱燁轉過身,神色複雜。

  除此信上羅列著杜靖倫所信之事以外,趙清揚還提及到,雖然杜靖倫沒有查出陷害蔣清如的真凶,但是他叮囑鬱燁,若是要尋出真相,還是要再回西境。

  鬱燁也在暗暗下定決心,不管是為了恢複自己的記憶,還是再次調查她母後的案件,自己都要去西境一趟。

  回到洞口前,其他人已經收拾妥當,書墨也拿著她的藥趕到了。

  不過就算是書墨熬好了藥,鬱燁也沒來得及喝下就靠著謝予遲睡著了。

  謝予遲見她睡著時眉間都有化不開的陰鬱,心中如落石壓堵一般沉悶。

  天一明,幾人便要各自散去,鬱懷瑾盡快回城將禦林軍調遣過來,把這糧餉贓物一並運回,而廖雲淮則是留守在此,等著鬱懷瑾帶人過來。

  同上回一般,鬱燁又再次叮囑了廖雲淮,將自己參與這案的事實全然抹去,不得向乾安帝透露一絲她曾來這崇明山的信息。

  “還有一事。”鬱燁上馬車前,再次提醒廖雲淮。

  “若你還當杜靖倫是你的先生,孤便奉勸你一句,此案休得再查。”

  廖雲淮有一瞬間的遲疑,卻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有些事該堅持,有些事……也要趁早放下,若你想毀去他精心布置的計劃,又要忤逆他的理想,那你便查吧,隻是後果,可就不是你能夠承擔的了。”

  留下這麽輕飄飄地一句話,鬱燁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幾日後,隨著熱意退去,京雍城也開始漸漸步入秋季。

  在這短短幾日,朝中便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因為廖雲淮破了大案,又替朝廷尋回被陳端等人貪去的近上千兩財物糧餉,所以乾安帝大手一揮,直接提了杜靖倫做了大雍最年輕的丞相。

  這件事可謂是震驚了整個朝野上下,當然也出現不少勸諫乾安帝的奏折,不過這回乾安帝好像是要存心袒護廖雲淮,來勸誡的那些人均被他以朝官空置,正是用人之際的理由給打發了。

  不過事情依舊沒有解決,一波波反對的朝臣不斷湧現,直到最後,乾安帝也是沒有辦法了,隻得在早朝上處置了幾人,又逼得廖雲淮立下罪令狀。

  若是他今後做出絲毫有違朝堂德行之事,便處以淩遲之刑,若不能在兩年內輔佐皇帝將大雍治理成繁榮盛朝,便要自行辭官,離開京雍城永遠不得再入。

  第二件事嘛,便是這乾安帝將最小的安華公主鬱嘉遇,賜婚給了簫家。

  盡管皇戚貴族們都認為這是遲早的事,但他們沒有想到,這婚事定下得居然這麽快。

  鬱嘉遇是高興了,那每每都要被喚進宮中,聽人“推心置腹”一番的鬱燁可是異常苦悶。

  近日皇後找鬱燁談話,無外乎兩個中心思想。

  有沒有什麽法子讓蕭家一夜之間成為名門望族?

  鬱晚晚,你何時能夠找到個命長的駙馬?

  當然,鬱燁也不傻,後來幾日秦皇後若是再派人請,一律以鬱長玥生病她要陪侍照顧為由推辭。

  不知是不是這用的理由多了,借口居然成了真,謝予遲在從崇明山回來三日後,成功染上了風寒。

  謝予遲生了病既不折騰也不喝藥,隻是躲在房裏不肯見人。

  就算是鬱燁親自上門哄也不見效。

  “我再說一遍,開門吃藥!”鬱燁站在謝予遲房門前,麵色不愈,而她身邊則是端著藥一臉為難的戾風。

  “晚晚回去吧,我無事。”裏頭傳來悶悶地聲音,鬱燁想,這人是不是躲在被子裏呢。

  複得敲了幾下,鬱燁原想叫人破門而入,不過後頭還是忍住了。

  “你若是不吃,我便再也不踏入沁央閣了。”再一開口,她直接下了猛藥。

  可事與願違,謝予遲依舊沒有打開門的跡象。

  “我可走了啊!”鬱燁故意高揚了聲音。

  房內沒有回應,一片沉寂。

  終於,鬱燁破天荒地軟了聲音,她醞釀許久,才開口說道:“你要是開門吃藥,我便答應你一個條件。”

  啪——門被打開了。

  “晚晚可不能說話不算數。”謝予遲隻穿了一件裏衣,頭發簡單束在身後,那張賞心悅目的臉異常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