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四人談話
作者:襪子配皮鞋      更新:2021-03-04 22:22      字數:4413
  提出這個請求,廖雲淮著實為難,因為在毫無根據,又無其他人親眼目睹的情況下,他所言之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是放眼這整個京雍,他所知曉有化腐朽為神奇,使不可能變成可能這一能力的,有也僅有一個景寧公主。

  從方才他聽到鬱懷瑾問出的話來,驚訝之餘,更多的是對鬱燁的另眼相看。

  他並不介意女子足智多謀,有運籌帷幄之能,相反他隻是覺得惋惜,若是鬱燁身為男子,就算不躋身於皇位爭奪,也能在朝堂上掀起驚濤駭浪。

  廖雲淮絕無冒犯之意,他認為,鬱燁這能力若運用得當,便能懲治奸臣,激濁揚清,助得天下盛世,但若是走入歧途,這朝堂就是岌岌可危。

  “廖大人,孤這地方可不是供你發愣的地方。”鬱燁朝著廖雲淮的方向敲了敲桌麵。

  “有什麽事快說。”

  被鬱燁這句話拉回了思緒,廖雲淮遲疑片刻,半抿了唇,隨即又起身站起,朝鬱燁深深低下身行過一禮,不卑不亢開口。

  “臣要開棺驗屍,今日臣隻求公主一聲應允。”

  “你驗誰的屍,還需要孤的應允?”

  廖雲淮低垂下眉眼,語氣淡然地吐出一個名字:“杜靖倫,杜相國。”

  這個名字自他口中脫出之時,鬱燁擱在桌上的手緩緩伸了回去,細眉羽睫下漆黑的瞳孔緊縮。

  許久,鬱燁淺色的唇微張,卻未吐出任何話來,而廖雲淮還保持著鞠躬的動作未起。

  “所以……”沉默良久的謝予遲終於開了口:“除了景寧公主,你還要得到其餘在京的一百多位杜相國的弟子以及杜夫人的同意。”

  “是。”廖雲淮徑直回答。

  “時間根本不夠,廖大人。”也許是受廖雲淮這般顧及禮儀倫常以及認真態度的影響,謝予遲忽然正色起來。

  “你既然主要負責此案,便有這個權利開棺驗屍,為何還要忌憚這些?”

  “若是他不是杜靖倫的弟子,倒是可以堂堂正正地撬開棺材。”鬱燁突然插話。

  “可要是弟子撅了老師的墳,就要遭受千夫所指,駁德違倫。”

  謝予遲緘默不言,望著廖雲淮還持續著行禮動作若有所思。

  “你起來吧。”鬱燁淡聲開口,將桌上的清粥挪至一邊,從懷裏掏出幾瓶藥來放在上麵。

  “你如此執著於此事,我要知曉理由。”

  廖雲淮直立起身,卻沒再坐下:“臣所言之事,公主……恐怕不會信,就連臣自己,也不敢相信……”

  “你直說便是,信或不信與否,皆在於自身,孤要是想信,無論你說的有多荒繆孤都會信,若是你說的讓孤覺得沒意思,那今日你就白來一趟。”

  將袖口放下,廖雲淮神情嚴肅,正經開口:“依公主所言,臣昨日便去崇明山尋溫大人,可待臣等趕到之時,溫大人正懸梁自盡,所幸被及時救下,此時大人已隨臣來到京雍,受刑部保護。”

  “就在臣等救下溫大人之時,卻見一黑影閃過,臣當機立斷地追了出去,直至追到崖邊,卻見那人最後縱身躍下了懸崖。”

  “那人你可有看清是誰?”鬱燁抬眼反常追問,語氣有些急切。

  一旁的謝予遲同鬱懷瑾將鬱燁的奇怪反應盡收眼底。

  “回稟公主。”廖雲淮繼續說道:“在躍下懸崖之前,那人曾掀開衣帽,臣也看清了樣貌。”

  原本還在漫不經心地整理桌上的藥瓶,此時鬱燁卻停下動作,目光緊盯著廖雲淮的臉。

  “臣親眼所見,那人是……已故的杜相國,而且那時,沈言同臣一道目睹了整個過程。”

  若是其他人,鬱懷瑾可能就會懷疑這話是戲言,可它偏偏出自廖雲淮之口……

  而鬱燁在聽見這話之後,竟然神色平靜,表情比方才還要淡然。

  “臣……對鬼神一說,雖懷敬畏之心,但行事之時卻不會考慮。”

  “所以你才要開棺,看看杜相國到底是否已經入土為安。”鬱燁終於將目光放在廖雲淮身上。

  “是。”廖雲淮端正神色,堅定回話。

  案情愈發複雜難測,廖雲淮本就進展艱難,此時又摻進了如此撲朔迷離的狀況,所以這案子能不能啃下來,使其真相大白,恐怕不是這般簡單。

  再加上自杜靖倫出事以來,已經過了半月之久,時間緊迫,乾安帝雖並未規定破案時日,可長久地拖下去,隻會讓破案機會越發渺茫。

  “且不說每個弟子都能應下此事,一百多號人,廖大人去尋到明年可能都尋不完。”謝予遲說道。

  “倒不如廖大人拋下這倫理之礙,頂下京雍全城百姓非議,及時查看杜相國的棺槨內是否有異。”

  廖雲淮停頓下來,似乎真的在考慮謝予遲所言的可行性。

  “就看大人有無覺悟,承受旁人非議。”

  “這言語之傷,看似無關痛癢,可到底也會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害。”說完這些,鬱懷瑾若有所思地望向鬱燁:“晚晚,你怎麽看?

  “世間哪有萬全之法?”鬱燁停道:“先不論廖大人為杜相國親傳弟子,一經及第便跟隨他為官行事,正如他所說,親眼看見杜相國再次出現,也僅有他與沈言二人,根本不足以讓外人相信。”

  “所以,廖大人要開棺,也隻得以案情有異,需得重新驗查屍首為由。”

  話罷,屋中之人一時間皆沉默不言。

  “臣來此受教,萬分感謝。”廖雲淮謙遜有禮,隨即又說道:“但臣今日所言,還望諸位暫且保密。”

  “廖大人放心便是。”鬱懷瑾點點頭。

  見對麵的兩人已無事,也沒有問題再詢問自己,鬱燁便將幾個瓷瓶收入懷中,隻留下一黑色塞子的小瓶。

  她將那小瓶遞給了鬱懷瑾,道:“瑾王回府,順道幫孤將此藥送給睿王妃,不必入府,直接喚劉氏的貼身侍女去正門拿便可,孤已令人傳信於劉氏。”

  這天底下敢把堂堂瑾王當作小廝來使喚的,恐怕也隻有鬱燁了,不過看這鬱懷瑾欣然接過的表情,卻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晚晚可有其它事囑咐?”鬱廣冀笑意融融。

  “嗯……”鬱燁想了想,立道:“一百兩。”

  鬱懷瑾微愣,隨後笑得越發溫和,“放心,答應晚晚的,我一定會做到。”

  若不是鬱燁明顯表露出厭煩鬱懷瑾,謝予遲可以相信,他可以將鬱燁放在神龕上供起來,這般寵溺順從,就算是曾經鬱懷瑾因奪醫一事心懷愧疚,也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

  況且鬱懷瑾向來不看重人之情感,也隻是表麵上維係著同大多數人的和睦關係,可對鬱燁,他卻是發自內心的疼愛。

  “好了,兩位貴客,今日鬱燁屬實身體不愈,便不親自送你們出府了。”她得趕緊回自己房間再睡一覺。

  鬱燁站起身,小幅度地扭動了一下胳膊,細聲嘀咕:“鬱長玥這床板太硬,昨晚我是怎麽忍受過來的?”

  這話雖然聲音較小,卻讓這桌前的幾人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其餘三人反應各異。

  謝予遲陷入了深深地自我反思,決定立刻就換一個厚實的絲絨床墊,而廖雲淮還在思慮著案情,似乎並未注意到鬱燁的話。

  隻有鬱懷瑾,原本如沐春風的笑意立刻收斂,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難以置信的盯看住鬱燁,“晚晚,你昨晚……是睡在這裏的?”

  鬱懷瑾突兀開口,讓謝予遲察覺到有些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

  “嗯。”鬱燁已無心應付他們,隻想著盡快離開。

  “和誰一起睡的?”鬱懷瑾心中已經預料到了什麽。

  鬱燁不疑有他,十分坦然地撇向謝予遲:“除了鬱長玥,還能有誰?”

  這下倒好,鬱懷瑾的臉瞬間變得黑沉起來,看向謝予遲的目光仿佛浸了刀子。

  “是嗎?”鬱懷瑾陰測測地開口:“長玥公主,還多虧你照顧晚晚啊。”

  不用看謝予遲也知道,鬱懷瑾這副樣子就好像要直接生吃了他一樣,更別說那吐出來的話有多咬牙切齒。

  就鬱懷瑾來說,他並不是不看好謝予遲的為人,隻要他對鬱燁認真,往後若是回楚穎繼位,願意以皇後之位為聘,並保證再不擴充後宮,自己便願意將鬱燁托付於他。

  可如今謝予遲身份不得公開,兩人關係不清不楚,又掛著一個皇兄妹的虛名,就這般同床共枕!怎麽合乎禮數!

  雖然他知曉謝予遲不是乘人不備便欲行不軌之人,他們成了倒是兩全其美,但若是日後他們兩人分道揚鑣,鬱燁知曉了真相,那還不得翻天?

  “晚晚素來身體欠佳,長玥公主顧及她的身子,往後不得留宿了。”鬱懷瑾冷冷開口,眼神中滿含警告意味。

  留宿?鬱燁在心裏輕哼一聲,她是直接被綁在了這裏,還被人當作枕被在懷裏摟了一晚,以至於讓她感到脊背手臂有些不適。

  “長玥省得。”

  事實上昨晚除去抱在一起睡了一晚,他們之間根本沒有發生其它什麽事,但謝予遲知曉他如今一時也解釋不清楚,也理解鬱懷瑾心中有氣是理所應當,往後兩人有機會私下見麵,他會親自解釋清楚。

  最後,這一早便登門拜訪的兩人各懷心思地走出了景寧公主府的大門,待兩人離開後,鬱燁也沒再補一頓早膳的打算,直接撲進自己房間補眠。

  而謝予遲在鬱燁離開後,重新換了套衣服,坐臥在床榻上查看戾風呈上來的線報。

  在鬱燁因為劉章和一事忙碌之事,謝予遲自然也是沒有閑著,他不僅還在京雍城中各處打聽收集那舞姬浣娘的下落,還時刻關注著楚穎那邊的動靜。

  打開一道道關於尋找浣娘蹤跡的密封信件,謝予遲看到的幾近都是一無所獲。

  隻到看到最後一封頂角標了紅記的信,謝予遲目光微凝。

  “主子,這封由楚穎送達至此,按照時日計算,應在路途上花了半月。”

  “半月……”謝予遲眉目緩斂,“那就是劉章和一案東窗事發的時候。”

  一般來說,因為將信件自楚穎送到京雍十分凶險,若不是什麽大事,就不會輕易傳達過來,所以當戾風接到這封密信之時,心中便生起了些不好的預感。

  謝予遲迅速撕開那信封,大致瀏覽其中內容,便臉色一變。

  戾風見謝予遲神色變化,便印證了心中所想,來這京雍已幾月有餘,謝予遲一直都是在按計劃進行,除了尋找浣娘一事拖遝至今,但他知曉自家主子自有謀劃。

  但現在謝予遲的表情可堪是入京雍以來最為難看的一次,不僅臉色陡然陰沉,眉宇間也是縈繞著濃濃的戾氣陰霾。

  “主子,發生了什麽事?”戾風低聲詢問。

  謝予遲沒有回答,隻是站起身,來到燭台前,將那封來自楚穎的密函放置燭火上,看著他靜靜燃燒殆盡。

  良久,謝予遲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臉色稍有緩和,這才冷下聲音開口:“我那好二哥,似乎也來了這京雍。”

  聽到這話,戾風呼吸一縮,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

  楚穎二皇子謝琉,是謝予遲唯一看不透的一個人,他入朝論政,卻不參與黨爭,平日看起來漫不經心,閑逸散漫,行事風格卻狠戾邪佞,狡黠多變,並不留一點餘地,他帶人血洗一府八十口人,連帶這半歲未到的孩子,未留下一個活口。

  也許其他皇室血脈是為了爭奪那個位子,而他似乎隻對一事感興趣,那就是毀滅。

  就是因為看不透,所以謝予遲尚在楚穎時同他往來,便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絲毫不敢懈怠。

  “主子,我們是否應早做準備?”戾風發問。

  “不。”謝予遲眸色漸深,“半月的功夫,恐怕他早已入京。”

  “那我們現在應當如何應對?”

  謝予遲沉思片刻,將其餘的信件放入櫃中,緩緩開口:“先出府買個上乘的床墊回來。”

  “是!”戾風立刻恭敬應話。

  待反應過來,戾風難以置信地抬頭,切聲問道:“您方才是說……買……床墊?”

  謝予遲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便重複了一句:“嗯,記得挑個最軟的。”

  還沒等戾風想好該如何回話,隻見謝予遲細想片刻,便又立刻反悔:“罷了,還是我親自去挑選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