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賞花宮宴
作者:襪子配皮鞋      更新:2021-01-26 00:35      字數:4369
  已近申時,日頭半落西山,天際霞紅一片,連帶著將幾縷絲雲都變得暈黃,許是到了午後家戶吃晚飯的時候,街上人影稀少,還有幾位商鋪老板閑來無事,索性拉一把椅子放在外頭坐上曬太陽。

  其實也不過一個時辰,可每個攤鋪精撿細挑,一番下來也費了大半功夫,書墨拎著大小袋子,手臂下還夾住幾個禮盒朝公主府走,額頭上出現點點細汗。

  一開始他也僅是想買幾件東西,可後來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是這幅過於“滿載而歸”模樣了。

  下次出來的時候,應該叫上書歌,至少每回當自己在商鋪挑揀之時,她能及時製止住自己,書墨有些無力的想到。

  “書侍長。”淡漠的聲調傳來,書墨抬頭一看,發現正是戾風。

  “我讓小廝叫些公主府的下人,你怎麽來了?”

  戾風其實也並不想過來當苦力,隻是他回頭入府尋了一圈,卻沒尋到一個下人,無法,他隻得親自過來。

  在瞥見書墨懷中的胭脂水粉花鈿木梳等物,表情可稱得上十分豐富。

  將對方表情收入眼中,書墨並不解釋,直接將腳邊一捆大白菜丟向戾風,“拿住,回府。”

  拎住繩結,戾風又徑直上前拿走他手臂夾住的幾個盒子,轉身往回走,書墨麵無表情地盯看他背影,隨即邁出腳步。

  沒走過幾個街道,兩人便看見對麵有人慌亂地往他們的方向跑來,不時回頭望去,跌跌撞撞險些跌倒。

  青天白日,這般繁華的街市,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將東西放置一旁,朝前走去,戾風想要拉住個人詢問前處街道發生了什麽,卻被那人倉皇地一把推開。

  “回府,還是過去看看?”戾風回頭同書墨對視。

  走回公主府並不是必須走這條發生慌亂的道,他們隻需要拐個彎,就可以繞路回府。

  書墨皺眉,思囑片刻,便搖搖頭,“近日多事之秋,不必插手,若給公主府……”

  “辛闞府鬧事!快去請禦林軍!”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讓書墨立刻楞在原地。

  見書墨臉色劇變,不知情的戾風還打算詢問他辛闞府是什麽,隻是還未等他開口,便見書墨率先一步朝前奔去。

  戾風喊了一聲書墨的名字,但卻沒有令他停住腳步,無法,戾風隻好也跟了上去。

  往前大約行百步,卻不見人影,戾風往四周尋望,忽的瞥見一處深道荒巷,而那巷口,還留下幾滴為幹的血液。

  應是顧忌城中捕快與禦林軍,為了掩人耳目,可方才他們為何如何莽撞,竟在大街上就直接動了手?思慮再三,戾風握緊手裏的劍柄,朝著那巷口趕去。

  待戾風終於見到書墨之時,他已加入戰局,目之所及,有六七個青布黑氈之人正手持長劍,圍攻其對麵的書墨,而他的身後護著一傷勢十分嚴重的青年,那青年手臂筆直垂下,顯然是被傷了筋脈,胸口,劍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劍痕,隻是他漆黑的瞳仁中含著戾氣,緊抿的唇形成一道銳利的流線,他冷漠地看向圍住自己的人,未負傷的手緊握還在滴血的劍。

  書墨拔劍,正同那幾人對峙,他忽的發現出現在這裏的戾風,於是冷靜開口:“不關你的事,回府。”

  那幾個見又來一人,便立刻動作,書墨劍氣迸現,出手快速而狠厲,隻是讓他沒有意料到的是,在他正前方的辛闞府攘刃脖子自後往前白光閃過,側處被劃裂開來,直噴灑出湧湧鮮血。

  戾風手中長劍如銀蛇便瞬息萬變,眨眼之間,另一攘刃也轟然倒地,地上頓時血流滿地,書墨凝目,對身後之人道:“護好自己。”

  劍光一閃,同它刃相接發出撕裂鳴音,隨即便是皮肉的開裂響聲,那幾個攘刃雖處處使得殺招,可對上書墨兩人,竟是半點便宜未占,一攘刃倒下,意誌堅定地拉住書墨的腿,好令同伴下手,可未想到,書墨倒先一臉刺穿來人胸膛,隨即拔劍揮下,連著抓住自己手臂的肩部砍下,慘叫聲瞬間在巷落中傳開。

  最後,書墨竟直接將劍懟進地上斷臂之人大張的嘴中,手輕巧地向前一劃,地上的人瞬間沒了聲響。

  毫不猶豫揮劍,眼神冷漠似乎不帶分毫殺意,劃開人皮肉之時就像是在刺弄一個並沒有生命力的布匹稻草人般,剛剛了結一人的戾風見狀,不禁斂目望去,時至今日,他才真正見識到書墨的弑殺修羅般的一麵。

  眼見四周同伴一個接著一個倒下,那為首的朝書墨怒道:“魈刃!別忘了你也是辛闞府的人!”

  “魈刃?”書墨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拿出手帕,輕輕擦去手上指尖黏上還帶著溫熱的血,仔細而認真。“我倒是好久未聽過旁人這般喚自己了。”

  此時再看,原本一身淺灰衣袍的書墨,竟未沾上一點血漬。

  擦淨雙手,書墨這才緩緩抬眸,朝戾風望去:“午後公主回府,我要立即下廚為她做開水白菜,再沾上血腥味可能會影響口感,便勞煩戾侍衛動手了。”

  “你!若是府主知曉,你便等著受罰吧!”

  “你應當是新人。”書墨淡淡回話。

  所以他並不知道,鬱燁早已幫他脫離了那個形同地獄的地方。

  那人驚恐後退,隨即左右張望,預備尋找逃跑之法,而後目光緊鎖,落在一處矮牆上,眼睛放出了生的希冀光亮。

  戾風視線在書墨與閆淩之間變換,最後點頭。

  那人快速轉身,頭上的帷帽掉落在地,他跑近那矮牆,準備使輕功越起。

  瞬時之間,一道長劍淩空而至,破開氣刃直擊那人後背,噗嗤一聲,劍深嵌入牆體,正欲逃跑之人也皮開肉綻地被釘在牆上。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這巷中的凶險便平息下來,隻留下地上狼藉的殘肢斷臂,以及死不瞑目的屍體。

  書墨頗為嫌棄地看了看手裏的帕子,顧念到這是公主府裏的東西,便還是塞回了袖中,爾後,他徑直來到閆淩身前,打量一番他手臂的傷勢,便扯去他破開的袖子,將深可見骨,還在淌血的口子紮緊,接著開口:“上好藥,換身衣服,隨我去廚房洗菜。”

  戾風:“……”

  永慈宮內,秦皇後坐在圓椅中,手裏沒閑住,一來一回地針線翻飛,那白布上的繡花圖案栩栩如生。

  嘉遇又不知道跑去了哪裏,臘月剛趕回來,又去外頭張羅茶水,鬱燁同謝予遲分座在榻上案桌兩側,這偌大的內廳中屬實過於安靜,似乎都能聽見針線穿插的聲音。

  從宮道一直進入永慈宮中,謝予遲見人還是親和,隻是常常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樣,不經意的視線還時不時掠過鬱燁。

  其實狀似平靜如常的外表下,謝予遲還是產生些無措的心緒,鬱燁心思太過縝密,手段也屬實難測,他需得處處謹慎,時時防備。

  但當下最主要的是,還是他摸不透鬱燁此時的想法,對於他同鬱懷瑾保持聯係之事,今日這般狀況卻被她隱晦地挑明,而鬱燁既沒有怒火中燒,也並未言辭譏諷,這般平常的反應,實在非比尋常。

  “賞荷宴的諸項事宜,本宮其實已經安排妥當,今日叫你們來的目的,就是想詢問你們二人,甄別駙馬一事,是否有其它想法。”

  秦皇後擱下手裏的繡活,正視榻上兩人。

  她就知道是這樣,鬱燁揉揉眉心,不鹹不淡地開口:“鬱嘉遇還小,皇後娘娘無需這般急切。”

  “就你會摳字眼岔開話題。”秦皇後別了鬱燁一眼,看向謝予遲。

  “長玥,你的意思呢?”

  謝予遲抬眼,歉意笑笑:“多謝皇後娘娘掛念,長玥沒有挑選駙馬的打算。”

  “你如今也二十有一了吧?”皇後側身,語重心長道:“興許你們蒙漢沒有什麽規矩,可到了這兒,二十多未定親嫁人,可就是老姑娘了。”

  “你可別像某個丫頭一般,定下這麽多回,楞是一個都沒有真正嫁出去。”

  直接忽視秦皇後的含沙射影,鬱燁撇過眼,不打算摻和其中。

  吱呀,門被打開,臘月帶著一眾宮女端著茶水糕點走了進來,一件一樣地擺放在桌麵上。

  “要說啊……那陳氏也真是心腸歹毒,若不是讓戚明月處理此事,她落在我手上,定是誅連的死罪,也不知她給陛下吹了什麽枕邊風,竟隻是讓她一人處斬。”

  “若是本宮說啊……”邊說著,秦皇後已經站起身來,坐在謝予遲身邊,親呢地覆上他放在膝上的手。

  “還是盡早定下為好,你樣貌出眾,別提多少世家惦記,若是定了人家,也不至於再遭受她人謀陷的凶險。”

  手背上帶著細繭的觸感傳來,謝予遲覺得一陣頭皮發麻,倒不是反感,隻是還不習慣同人這般親密接觸。

  “隻是有一點可惜了。”秦皇後收回手,歎了一口氣,目光有些嗔怪地看向謝予遲:“你怎得像蔣黎書丫頭那般,姑娘家家的老是打打殺殺,盡做些粗魯行徑。”

  謝予遲想了想,遂看向秦皇後,認真開口道:“幼時隻有額吉帶著我,那草原生活較為艱難,白日趕牛放羊,夜間還要生火守夜,那時各個部落混亂,時常有戰亂發生,我們帶著羊群四處躲避,若是那些魯壯又力氣甚大的歹人來襲,孤兒寡母,我們母子二人定是難逃劫難,所以額吉便為我尋了一位師傅教授武藝。”

  “記得那一晚,在草原裏我們碰上一群逃亂的士兵,他們看中了我們的羊群帳篷……還要將我……擄去……”

  說著這話,謝予遲好看的琉色眼瞳中似乎蓄起點點淚光,鬱燁在一邊好整以暇看著,似乎對他接下來要編的故事十分感興趣。

  “好在我武力尚可,又拚死反抗,才得以脫身,可羊群和容身之處,我們卻是永遠失去了……無法,額吉隻得帶著我四處遊蕩,直到她病重離世。”

  “那段時日屬實艱苦,我們母子以做苦力,挖草根為食,還處處受人奚落嘲笑,額吉身體經那次一嚇,也每況愈下,最後父皇派人找到我之時,我才……”

  謝予遲以袖掩麵,似乎哽咽出聲:“才……將我額吉下葬……”

  “本宮沒想到……你竟吃了這麽多的苦。”秦皇後聽著,顯然已經流下了一行清淚,她接過眼角同樣濕潤的臘月遞過的手帕,拭去眼角的淚珠。

  “放心,本宮會待你如親生女兒一般,你的事,本宮會處處上心,無論如何,也會讓你往後生活安逸,這般,才可使你入了輪回的額吉放心……”

  “哎……”這回,秦皇後扶額,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難怪……你的手生得如此寬大,身量又這般高挑厚實。”

  這種話,也就騙騙秦皇後那樣心思單純又沒有什麽眼見的人,鬱燁抽動嘴角,有些無語凝噎,一看便知鬱長玥那雙手根本就沒有做過像砍柴生火,放羊趕牛的事,若是真正做過,他那四指中行關節應該都是被趕羊鞭磨出的厚繭,而不是像她那般,隻有虎口處才有淡淡的紅肉薄繭。

  鬱長玥手上這種虎口處的繭子,是常年使刀留下的。

  而且,真正在草原上每日風餐露宿,日曬雨淋的,那臉上的皮膚怎麽可能比她還滑嫩白皙?她這種可算是深閨中養出來的都算是蒼白,可鬱長玥則是正常的白嫩,而且還沒有一絲例如紅血絲或者被太陽曬出幹裂的瑕疵。

  “額吉還曾對我說過,世事無常,當且應與心之所屬之人相守相望,兩兩無異,攜手一生,若是就此簡單定下婚約,豈不是辜負了額吉的希望。”

  話已至此,秦皇後也心生歉意,“讓你自己選,自然是好的,可是皇家兒女,婚姻大事往往由不得自己……”

  聽到這裏,鬱燁拿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滯,繼而側目,意味深長地覷向皇後那邊。

  “所以皇後的意思是說,這次賞荷宴,是我父皇有意替鬱長玥擇駙馬?”

  “也不盡然是你父皇的意思。”

  秦皇後的淚漬已幹,她將手帕收進袖中,特意把鬱燁那側的糕點往謝予遲這方移了移。

  “這日子過得越來越不安穩,讓你們早日尋個可靠的成家,也是為了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