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宮闈之變
作者:襪子配皮鞋      更新:2021-01-26 00:35      字數:4305
  許是經曆了風卷侵蝕,城郊這樹林中枝木東倒西歪,還未變綠的葉都被打落在地上,厚厚一層,天色依舊黑沉,隻有淡淡一絲光亮供人行路。

  將手裏的劍緊握手中,閆淩四處尋找那黑影的蹤跡,順著他一路趕來,在這裏卻忽然不見了蹤影。

  不時傳來一兩聲混著枝木斷裂的脆響,閆淩放緩了步伐。

  就那人施展輕功的動作,以及如此詭密的身手,他可以斷定,此人定是江湖人士,且武功非比尋常。

  就在他朝著各處警惕張望時,殊不知有一人正藏匿在高樹林葉間,神情輕快的望著在地下團團轉的人。

  “辛闞府出來的人,就這般能耐?”那人從樹上躍了下來,直立在閆淩身前。

  “倒也不怪你們,既做了朝廷的走狗,又能好到哪兒去。”

  閆淩緊盯著身前之人,隻見他一聲暗色勁衣,腰封緊束,一把鎏金彎刀別在腰側,臉上戴著個十分滑稽的豬頭麵具。

  “崔大人在哪兒?”閆淩麵無表情。

  “你說崔誌平?”那黑衣人負手,朝著閆淩方向靠近,“那你恐怕是抓錯人了,崔大人早就回府了。”

  不管這人是否帶走了崔誌平,又或是那連殺數位朝廷大臣的通緝犯,就憑他語言輕挑,態度怠慢,又出言不遜,閆淩廢話不多說,便直接拔刀動手,對麵之人瞥見他的動作,目光一凝,隨即閃身。

  劃劍攜起的劍氣將樹葉隨即揚起,二人動作極快,雖那神秘人並未拔刀,可被閆淩步步緊逼,自然也是不能有絲毫鬆懈。

  “不好好回去看著你們大人,緊咬住我不放做什麽?”他一掌擊開刺向自己麵門的刀刃,調笑道。

  閆淩不答,將劍使得更快。

  盡管劍峰凜冽,且越來越急,越來越快,神秘人依舊不肯拔刀,他雖嘴上還是打著哈哈,可注意力卻不敢有絲毫放鬆。

  側身躲過那直逼而來的劍氣,他翻身一躍,落在樹上,“奉勸你一句,有追我的功夫,還不如想想如何躲過追殺吧。”

  將眉頭斂緊的閆淩並沒有因這話停止動作,反而愈有追擊之勢,那人見狀,不滿地嘖了一聲,隨即向後逃去。

  瞥見神秘人消失在夜色中,閆淩下意識便要追去,隻是突然想起那人話中似有深意,便立即頓住步伐,轉身趕往城中……

  第二日,永慈宮一早便派人出宮,將剛要出門的謝予遲堵在了門口。

  許久沒有同鬱懷瑾議事,謝予遲便傳信與他約在了老地方玉篁樓,他同戾風正要上馬車,卻被書歌叫了下來。

  那跟在書歌身後,站著個約罷五十,眉中有一個較大的黑痣,神情嚴肅的老嬤嬤,對上謝予遲疑惑的目光,書歌努努嘴,擠眉弄眼,表情十分豐富。

  無法,謝予遲隻得將踏上馬車的步伐收了下來,來到書歌等人的身邊。

  “這便是長玥公主吧。”那老嬤嬤那小眼上下打量謝予遲,忽的開口。

  謝予遲猶豫片刻,欠身行了一禮:“正是。”

  “這位是宮中教授禮儀的鄭嬤嬤,今日過來,是特意為公主講授身為皇室公主的儀態、著裝、祭祀等各種規矩。”書歌說著,又靠近了謝予遲,低身耳語。

  “景寧公主幼時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是個狠角色,這次便是善意提醒公主你。”

  不知做出什麽表情的謝予遲隻是點點頭,狀似恭敬。

  “奴婢今日隻是在公主府歇下,明日開始,還請公主準時來到正廳,學習女則。”那嬤嬤上前,朝謝予遲低頭行禮。

  “公主。”嬤嬤話音剛落,她身邊的宮女便緩緩出聲,“過幾日便是宮中的賞荷宴,奴婢來公主府,是代皇後娘娘請二位公主入宮小聚,順便商議賞荷宴的事宜。”

  宮女將頭低下,畢恭畢敬的說完這話,便等著謝予遲回應。

  這皇後相邀,謝予遲實在沒有理由,也不好意思拒絕,隻好應下,並給鬱懷瑾提前傳聲說明狀況。

  “皇姐呢?”他看向身前宮女,詢問開口。

  “已有人去請了。”

  當另一個來自永慈宮的宮女踏進鬱燁房中之時,她剛好收筆,將一遝紙塞入信封中,遞給身側候著的書墨。

  忽然聽見門外有人敲門,鬱燁皺眉,沒有立即應答,而是轉頭對書墨低聲道:“將這信送去瑾王府,別讓人看見。”

  書墨微怔,有些遲緩地接過鬱燁遞去的信封,半響,才回了一個是。

  他今日一早便接到線報,說昨夜間有大批人忽然找到了他安置任仲禹一案證人的永安巷,目的明確,就是他們曾暫歇的那間房,都被搜了個底朝天。

  而在稟報鬱燁之後,她並未立即提出應對之法,隻是讓人按兵不動,但這批人,十分有可能是鬱廣冀派去的,這事現在突然發生,就說明鬱廣冀可能已經知曉了那關鍵證人的存在,甚至對流言的傳播源頭都了解個大概。

  要是尋著這線一直摸索到鬱燁身上,不必說,隻會讓她置於更危險的境地,思及此,書墨不禁暗暗擔心起來。

  也許是感受到身邊之人的憂心忡忡,鬱燁將筆洗淨放好,平靜道:“放心,孤自有辦法。”

  “公主……”門外之人又低聲喚了一句。

  到了這個時候,鬱燁才意識到門外還候著一人,於是換了個坐姿,悠悠開口:“進來吧。”

  看到來人後,鬱燁斂目,輕聲問道:“臘月,你怎麽來了?”

  “公主萬安。”臘月行禮,遂端正站好。

  “皇後娘娘有事交代?還是要孤入宮?”皇後娘娘的貼身宮女來這公主府,無非就這兩件事。

  臘月點頭,將懷裏一枚成色上佳的白玉如意放在桌上,連帶著一頂灰帽,徐徐出聲:“過幾日便是賞荷宴,皇後娘娘想請公主入宮,商討相關事宜。”

  賞荷宴?鬱燁在心中誹謗,這皇後娘娘閑來無事,又要給人亂點鴛鴦譜?每回這種邀請了大半個皇親國戚,重臣家屬以及名門貴女的宴會,無非就是相看議親去的。

  想著,鬱燁看了一眼那十分眼熟的帽子,隨即拿起了玉如意,她隻是大致掃過,便知道這玉如意出自哪個玉鋪,源於哪個商貢。

  “這南境的貢物玉飾確實不錯,但孤又不是殷歌,不會被這東西吸引,下次過來就別帶了。”

  其實鬱燁知道這話也是白講,因為這秦皇後但凡是得到了些好東西,第一時間便是想著送給她哪個喜歡的公主皇子,可能是自小見玉飾翡翠多了,珍奇異寶已看膩,也不甚稀罕這些。

  “奴婢明白,還請公主同奴婢一同回宮。”

  “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孤換身衣物便隨你入宮。”鬱燁站立起身,抬腳走進內室。

  大約半個時辰後,鬱燁又同謝予遲坐上同一馬車,兩人相顧無言地朝著宮內趕去。

  其實主要還是鬱燁板起了臉,明顯就是不想與人說話的表情,謝予遲想要尋出一個話題,也因那人過於低沉的臉色以及眼下的黑眼圈所被迫製止。

  馬車緩緩行在京雍街市上,喧鬧嘈雜聲不絕於耳,可馬車內卻是異常安靜。

  隻是轉了幾個街口,鬱燁與謝予遲便聽到了禦林軍盔甲摩擦以及行步聲響,接著就是府尹捕快高喊著驅馬。

  “京兆衙門辦事,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這是又發生了什麽事?”鬱燁掀開轎簾,詢問外頭的人。

  書歌望了望身邊正襟危坐,正四處觀察的戾風,回道:“公主,我們隻知這禦林軍同衙門捕快趕去了同一方向,其餘暫不知曉。”

  “戾風,停下馬車,去問問百姓發生了什麽事。”謝予遲也探過身,淡聲說話。

  “是。”

  接到指示,戾風立刻翻身下去,叫住一人問詢。

  見到前方的公主車駕忽然停了下來,臘月便連忙走上前去。

  同那剛趕集回來的百姓交談完畢,戾風立刻返回馬車,回稟道:“公主……京兆府尹崔誌平,今早被人發現死在其書房中。”

  聽到這話,兩人皆是一驚,鬱燁眉頭緊鎖,臉色越發陰沉。

  “公主。”臘月走了上來,朝著鬱燁兩人說道:“皇後娘娘還在宮中等候,請公主盡快趕路。”

  謝予遲垂下眼瞼,留有鬱燁身影的那雙琉色瞳仁映照出來的眼神深邃而專注。

  “走吧。”謝予遲放下車簾,同外界隔絕。

  車輪漸漸駛動,兩人又緘默許久。

  “皇姐怎麽想的?”謝予遲定定的看向鬱燁。

  “此事事關重大,案件本身又極其複雜,我一介女眷又能做什麽,如今應該煩惱的應該是刑部的那群人。”

  頓了一下,鬱燁又補充道:“還有我那整日惦記著喝酒賞舞的父皇。”

  可鬱燁方才聽見崔誌平身亡這一消息時,露出的表情完全不符合她所說的漠不關心的態度,謝予遲看破卻也不說破。

  若是這案子越來越複雜難解,杜相國之死就遲遲查不出真相,鬱燁怎麽可能不難受。

  “皇姐若是願意,今晚……長玥可以帶著皇姐出去。”

  鬱燁古怪的看了謝予遲一眼,隨即搖頭。“此事暫且放一邊,我先行了結一事再言。”

  自鬱燁說完這話後,各懷心思又考慮不同的兩人便再也沒有開口,一直持續到她們到達宮門口。

  隻是讓鬱燁萬萬沒有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的她居然正好碰上了將要出宮的鬱廣冀。

  她寫給鬱懷瑾的信上,無非就是交代了三件事,劉章和給任仲禹熬藥的藥方有問題,當年此案的關鍵證人在她手中,以及讓他向皇帝上奏,要求釋放劉章和。

  她不敢肯定自己沒有引起鬱廣冀的懷疑,但如今這種狀況,她隻得鎮定麵對,暫時穩住他。

  “鬱燁見過皇叔。”

  謝予遲下了馬車,剛剛站定,便同鬱燁一同行禮。

  “同皇叔就不必多禮了!”鬱廣冀俯身,便要扶起兩人。

  眼神餘光瞥見伸過來的手,鬱燁忍住避開的動作,然後任由鬱廣冀扶起她二人。

  對上他唇邊笑意,鬱燁緩緩眯起雙眼,果然,這老狐狸已經有所察覺她的動作。

  雖然他當下的表情依舊保持著對侄女的溫柔親近,可隻有望進他目光深處,才得以窺見他氤氳在底的慍怒與試探。

  “兩位皇侄可是要入永慈宮?”鬱廣冀發問。

  “是。”鬱燁應話。

  鬱廣冀的眼神在兩人周遭轉了轉,最終鎖定到鬱燁身上,他笑得眯起眼睛,坦然開口:“王妃幾日不見景寧公主,甚是掛念,再想與你下一盤棋的話也念叨許久,今晚……不如來本王府上同王妃一聚?”

  一時間,雙方都未說話,鬱燁也沒有立刻應答,神色間似乎有些猶豫,鬱廣冀沉下眼眸,繼續道:“本王也數月未同燁兒切磋棋藝了,皇侄難道這一點麵子,都不願給皇叔?”

  謝予遲側目,見鬱燁眼波流轉,長睫微動,臉上看不清情緒,便上前一步,將鬱燁擋在身後。

  “長玥不日便要開始學習宮中的禮儀規矩,但長玥愚鈍,始終不得要解,也離不開皇姐,還望皇叔海涵,讓皇姐陪著長玥留府習禮。”

  謝予遲笑的淡然,眼中難掩戒備疏離。

  “是嗎?那燁兒意下如何?”

  “皇妹學規矩不需要作陪,孤自會登……”話還沒有說完,鬱燁的手腕就被謝予遲緊緊攥住。

  鬱燁有些驚愕的轉過頭,正好與謝予遲的視線撞在一起。

  不解、微怒、難以置信,以及……擔憂,鬱燁從未見過鬱長玥對她表露過這麽多的情緒。

  原本鬱燁隻是以為她不喜自己同鬱廣冀攪在一處,厭惡自己幫助他時的所作所為,可是如今看到她此番反應,鬱燁產生些許懷疑……

  難不成……鬱長玥是真的在擔心她?

  怎麽可能,鬱燁立即掃去心中自認為不切實際的想法,可手腕上的絲絲痛感卻是真切存在。

  再看長玥長眸微眯,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卻危險的可怕,鬱燁有些遲疑。